14 乘着自己造的船(第5/6页)

最后,一艘木筏完成了。九月感到十分自豪,我们也以她为傲,当然是因为我从没造船造得这么快过,而且我敢说你们之中只有一两个想得出这样的妙计。现在她只缺帆了。九月想了好一会儿,想着香皂人碱液说过的话:“就算脱掉所有衣服,你仍然保有你的秘密,你的过去,还有你的真名。完全光溜溜说起来相当困难。要很努力才办得到。只是踏进澡盆而已,并不算光溜溜,不真的算。只能说是露出肌肤。而狐狸、熊也都有肌肤,如果它们不觉得难为情,我也不该觉得难为情。”

“嗯!我不羞耻!我的连衣裙,我的船帆!”九月大喊道,把身上的橘色连衣裙脱下来。她把袖子绑在桅杆顶,把裙缘绑在底端。风勤快地把帆吹鼓起来。她继续脱掉女爵那双可怕的鞋子,塞在权杖之间。她站着,刚剪短的头发往四面八方飘扬,全身赤裸,精神高昂。潮水涨高,她把木筏推向海里,一跃而上,差点把它翻过来。她抓起扳手当船舵用,好控制航向。她其实还不知道舵是什么,但她需要一样东西推动她,指引她,而手边只剩下这把扳手了。风吹着她的橘色小船帆,海流推着小船,很快她便在一阵微风下沿着海岸前行。她的皮肤刺痛,她在发抖,但她忍受得住。她咬紧牙关,任凭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做到了!我靠自己办到了,没靠精灵、遗迹守护灵,甚至图书馆翼龙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当然,她宁愿图书馆翼龙来教她,当她的红色大船,让她乘坐。但是他不在这里,而她身处于一艘自己亲手打造的船上——用她自己的头发、汤匙、连衣裙以及她忠诚的便袍打造而成,它正静静地为她欢欣鼓舞,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头顶上有吉立鸟尖叫、鸣唱。

这晚升起的月亮又弯又细。满天星辰闪烁扭动,许许多多九月叫不出名字的星座。有一个看起来像本书,她把它命名为“艾尔的父亲”;另一个看来像只花猫,两颗夺目的红星刚好是眼睛,她命名为“我的花豹”。还有一个看来像是暴风雨,在她望向它的时候,还不断有流星在其中闪烁,就像真的在下雨。

“那是‘星期六的家乡’。”九月低声对自己说。

夜风很温暖,九月躺在橘色船帆下,伸展着四肢,望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海岸慢慢掠过。她没怎么考虑到粮食问题——真是傻女孩,经历了种种跟食物有关的麻烦,还是没学乖!在黑夜中,她从筏上解开七八股发绳,绑到扳手上,希望能抓条鱼当晚餐。但就连九月自己也没期望能成功。她对钓鱼有些概念,因为有一年夏天,妈妈和爷爷带她去池塘钓小鱼,不过他们总是帮她抛竿、在钓钩上装饵——啊,钓钩。这就麻烦了。还有鱼饵。不过她也无法可想,只好就这么把发绳垂进木筏边的海面下。

尽管遭遇这一切,尽管万分担忧朋友,也完全不知道牢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九月还是不得不承认,独自一人在夜间航海实在惬意得不得了。自她第一眼看见大海,一股激动就在她体内振荡,生在内陆的孩子对这种感觉熟得不能再熟——现在那股激动也在她体内摇动,伴随着头上金色的星星,岸边林间闪烁的绿色萤火虫。她小心翼翼地把紧紧打包起来的激动摊开来,它像风帆一样啪啪拍打,她忘我地大笑起来,把饥饿、眼前的困难全都抛在脑后。

黎明将至,九月睡着了。她的扳手紧紧蜷在她身边,她的发绺还在水里载浮载沉,而且,当然没钓到半条鱼。

插曲

我们再度回到宝石钥匙与它的旅程。

现在,你完全有权询问,在九月遭遇这么恐怖又神奇的大事期间,我们的老朋友宝石钥匙,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告诉你的。我生来就是要讨人欢心的。

钥匙终于进入万魔都,立刻明白这城市有多美、多丰饶、多可口——只可惜就是少了个名叫九月的小女孩。它泄气颓丧,窥望一条条玻璃纱小巷——虽然人去楼空,但还不至于毫无希望。它追踪的不是她的气味,而是她记忆所留下的一道绿色弯曲痕迹,只有孤独的仿生命体和某位眼科医生的病患看得见。那位医生十分贫乏,没什么好谈的。最后,关着星期六的龙虾笼残骸以破碎的气音告诉钥匙,几天前整个队伍往秋之领地去了。钥匙重拾信心,鼓起小小的宝石胸膛,以最快的速度飞越大麦扫帚河和牧草沼地,只见天空掠过一抹不比金盏花瓣大的橘色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