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铜钱钟(第6/10页)
“虽然我知道是有些嫉妒之人故意为之,他们煽风点火,添油加醋。但我没有办法。唯一可做的,便是将她驱离。于是,每次我要远行的时候故意选择下雨天出发,想借此撇开她。可是她将一顶荷叶幻化成伞,紧紧跟随。其实这样会让她露出破绽。雨水落在普通的伞上会顺着伞骨流下,而落在荷叶上会大颗大颗滚下。一个妖将破绽展现出来,便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可是她全然不顾,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将离心想:这烈焰赤狐为何不打普通的伞呢?
钟里的声音很快给了他答案。
“我那时候就应该知道,她不打普通的伞,而打荷叶幻化而成的伞,就是向我表明决心,不管前面是否有千难万险,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从。为了逃避她,只要前方有路,我就一直往前方走。而她一直在后面追。”
“因此,我从讲法的和尚变成了居无定所的苦行僧。这么一走,便走了五六年。我风餐露宿,披星戴月,风雨兼程。而她,就像是甩不掉的影子。”
“终于有一次,我找到了摆脱她的机会。我从湖北往湖南走,要从紧挨洞庭湖的渡口找船渡过长江。那几天刚好风雨大作,据说是洞庭湖的龙王发怒了,渡口的所有渡船都被水浪打烂拍翻,只有一条小渡船幸免于难。于是,我求那船主渡我过江。船主见我是僧人,便冒着危险将我送到了对岸的城陵矶。登岸之后,我放火将那船烧毁,留下一些钱财赔给船家。”
“我心想,天上的雨拦不住她,长江的水总拦得住吧?”
“可她在对岸抛下荷叶伞,跃进了江水里。水火不容。对于她来说,江水就是一锅煮沸的水,溅一滴在身上就如烫烙铁,跳进去就如下油锅。她居然横江而过,到了城陵矶时浑身皮毛脱落。当她再幻化成人的时候,身上一丝不挂。衣服便是她的皮毛幻化而成。她就那么身无片缕地跟在我身后。我走她就走,我停她就停。”
“我走到了此地,那时这座庙还没有废弃。无奈之下,我躲进了这口铜钟里,请求庙里的和尚将悬挂铜钟的绳索割断,说我被一狐妖追赶,现已无处可逃,唯有这铜钟可以救我。我听庙里的和尚说过,这口铜钟是由铜钱熔化铸成,铜钱皆是周边成千上万人一枚一枚捐赠的。因此,此钟除了特别沉重之外,还汇聚了许多的人气。修炼的妖怪身带一枚铜钱即可躲避雷击,但千万枚铜钱则人气太盛,反而会伤害妖怪。因此我想,我躲在里面,她便再也无可奈何了。”
“不料她仍不死心,居然化作一团烈火裹住钟身,将钟身烧得炽热如炭。我知道她无心害我,只是要逼我出来。但我那时执意不愿再见她,望她知难而退。此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烧伤了我,也将她的身体与魂魄燃尽,就如一根煮鱼的木柴,将鱼煮熟,却也将自己烧成了灰烬。”
在说到狐女燃尽自己之时,钟内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在这之前,他的声音平淡得让人以为他说的是别人的故事,而在此刻,平稳的情绪突然失控。
将离脑海里装满了火焰,一条赤色的狐狸在其中跃动悲鸣。在狐狸身后有一口烧得通红如清晨刚从山脊后探出头的太阳一样的大钟,钟内一片暗红之中有一年轻僧人双手合十,苦苦忍耐,嘴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眼角却爬出了夜露一般干净剔透的泪水。泪水刚到脸颊便蒸腾而去。
“庙里的和尚要救我出来,我拒绝了。我对他说,我要留在这里面,日夜为她念诵《地藏经》。那和尚也被烈焰赤狐打动,便按照我的意愿没有救我出来。但是这个决定害了他,很多人开始谣传这座庙里闹鬼。庙里都闹鬼,还有谁来烧香拜佛呢?香火一断,原本不多的和尚便陆续离去,只留下他一人陪伴我,告诉我日出日落,让我知道此时是何时。”
“如此二十多年后,终于有一天这和尚来到铜钟前说,他太老啦,过几天就要死了。他把这个院子卖给了官家。官家要在这里建粮仓,守护粮仓的人将住在这里。”
将离心想:这和尚重情重义,可是为何要将院子转卖给官家?何不让这钟里的僧人安安静静为狐女超度,不受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