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夜】目竞(第4/11页)

因为不会有人告诉他们。

对一个人来说,看得见什么,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人仅能通过自己的五感认识世界,没有其他认识的方法了。人没办法用别人的眼睛去看、用别人的耳朵去听、用别人的鼻子去闻。

因此没人能知道自己以外的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嗅到什么。

而且根本不会想去知道。每个人都认为他人与自己相同,都相信自己的眼耳鼻,认为自己是对的,不会怀疑。

所以人不接受有人跟自己不同。

与其说不接受,不如说他们无法想象吧。

每个人都深信,自己看到、听到、嗅到的,才是毋庸置疑的真实。那是不可动摇的,别人当然、肯定、应该也有相同的感受——每个人都这么想。

因此不会有人刻意去告诉别人:就是这样的。即使不必别人教,大部分的人也不会遇上什么困扰吧。会认为没有多大的差异。些许误差会被修正。毕竟没得比较,所以无从知晓差异。即使不同,也不知道有所不同,大部分的人就这样过完了一生。

礼二郎的情况,相差太多了。

自身与他人的迥异之处,有些人应该是发现不了的吧。

如此幼小就能对此有所自觉,或许正证明了礼二郎的聪慧,但很少有人这么去理解。

礼二郎第一个去找哥哥商量。

不过礼二郎当时固然幼小,哥哥也同样年幼。

况且这本来就很难解释。这种事在词汇贫乏、缺少逻辑性的小孩子之间,不可能获得正确说明与理解。即使清楚解释了,听的人也应该无法理解,更何况这根本就不可能解释得清楚。

所以礼二郎完全无法被理解。

他觉得应该不是哥哥的理解力太差。哥哥总一郎在一般世人眼中,是非常正常的人。哥哥应该是个普通人,小时候也是个普通的孩子吧。

不,或许也有人质疑究竟何谓普通。普通应该是指没有特别之处,也没有偏差,符合标准;但无论是特别、偏差或标准,都没有一个基准,因此无从判断。不过礼二郎认为普通人都会陷入思考停止状态,认为自己与他人没任何不同。而既然本人都宣称自己是普通人了,那应该很普通吧。能够理所当然地动脑的人,不会说自己普通;那么自称自己很普通的人,就应该把他们当成普通人看待吧。而他的哥哥,嗯,很普通。

普通人的哥哥那时说:

“是你眼睛不好啦……”

的确,礼二郎的视力并不算好。但是姑且不论看不见该有的东西,他连不该有的东西都看见了。所以他认为不是视力问题。

那是鬼怪吗……?

结果哥哥这么说。然后哥哥哆嗦了一下,装出害怕的样子。

看到那动作,礼二郎大失所望。他从来没有,往后也不会将那些视为幽灵之类的东西。

就像大部分的孩童,礼二郎也会对荒诞无稽的虚构故事感到兴奋雀跃。他最爱奇闻怪谈了。据说一般孩童随着成长,就会渐渐疏远这类虚构故事,但礼二郎却不是如此。成人后的现在,他依然喜欢。因此他应该从当时就热衷于聆听、阅读那类故事,却从未将那些怪谈情节与自己的现实联系在一起。

再说,他根本不害怕,也不排斥。他只是看得见。的确,有时候父亲的旁边有父亲,应该不在房间的母亲就在眼前。不过父亲和母亲都活得好好的,本人也就在身边,幽灵不是这样的吧。

他说那才不是鬼怪,结果哥哥回答:

“那是你脑袋有问题啦……”

或许吧,他心想。

凭一般的感觉看,就是这样吧。

哥哥从骨子里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便长成了普通的大人。

但是在礼二郎的心目中,从那天开始,哥哥就成了个好脾气的傻瓜。不过他并不是讨厌哥哥,兄弟俩现在感情也不差,但礼二郎就是觉得哥哥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接着,礼二郎向父亲坦白。

父亲不惊讶,也不怀疑,只应了句:

“这样呀……”

那口气就像要接着说“那真是太好了”,也像是要说“所以呢”,也似乎是漠不关心。不,那显然就是毫不关心。礼二郎露出不满的模样,父亲便问:

“那你很困扰吗……?”

唔,说困扰也算困扰,说不困扰,也的确不怎么困扰。他不痛也不难过,不害怕也不悲伤,只是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