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捌夜】雨女(第4/11页)
他会伸手的理由。
没错。
其实是因为他受不了倒映在水中的女人脸上那污蔑的眼神。水面上的女人无言地责备着赤木。你太软弱了。懦夫。不肯帮助弱者,是你比弱者更没用的证据。废物。没用。说穿了你就是个身负灾厄的……
没人要的孩子。
那双眼睛这么说着。
赤木没有听到声音。
是眼睛在责备赤木。浮现在泥水表面,只有脸的女人的眼睛这么对赤木诉说。才不是,我也可以救她的,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赤木才会下定决心伸出援手。但他无论如何就是介意旁人的目光,所以才会东张西望。
放眼望去,不见任何人影。
那么泥水上的是谁?
——不是母亲吗?
不是吧。水洼上的女人的脸……那不是母亲。不可能是母亲。绝对不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赤木从来没怀疑过,也从没认真想过,所以一直不放在心上。
但他从小就见过好几次。
一次又一次……
——每当下雨。
这时,赤木第二次醒来了。
他以为醒了,但似乎仍在被窝中。衣服也没换,脸也没洗。他只是以为做了这些事。原来全是梦吗?
一定是太不舒服了吧。
他想换衣服,想洗脸,而得换衣服,至少得洗把脸的强烈愿望让他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做了梦吧。
这回赤木真的起身了。
好倦怠。
脖子好痛。
胃部涌出苦涩的感觉。
醒得非常不舒服,但也异于宿醉,就连懒腰都懒得伸。
——是下雨的关系吗?
应该吧。
就是下雨的关系。没有干净衣物可换的不快、醉得难受的不快,再加上雨声的不快……这些让赤木在半梦半醒间,挖掘出平常完全不会意识到的古老记忆。
——雨女吗?
他记得。的确,赤木一清二楚地记得倒映在水洼表面的女人的脸。他从小就见过好几次。
总是同一张脸。
虽然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赤木没站起来,而是四肢着地爬到窗边。在下雨。肮脏的玻璃另一头,许多水滴汇聚成线滑落,然后不停地从屋檐滴下来。
丝线般的雨。
前方是海。
——好奇怪。
仔细想想,那记忆实在诡异。赤木总算发现了。
脸怎么会倒映在水洼上呢?虽然应该需要角度、光线等各种条件,但不管是泥水还是浊水,只要是水面,有时的确是会凝结出清楚的影像。
但是,如果下雨的话——
雨滴应该毫不停歇地打在水洼上,这样水面不是会不断被激出涟漪吗?
那样的话,即便倒映出什么,也不可能看得清楚才对。除非像镜子般平静,否则不可能呈现那么清晰的倒影。
赤木探出身体,把脸凑近窗户。
总觉得。
想实际看看水洼确定一下。
那太理所当然了,根本不必确定。应该是的,但赤木无法不去确定。
烟雨蒙蒙,而且被窗框遮挡,几乎看不到地面。
——都是这样的吧。
雨停之后姑且不论,但正在下雨时,水面不会倒映出任何东西吧。即便有,影像也会扭曲,无法成形。
那么水面上的那张脸是什么?
怎么会那样一清二楚呢?难道女人是在水中吗?就算是,看起来也不会是那个样子。那并不是倒映着的。
——还用说吗?
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
因为根本没有人。
明明只可能倒映出自己丑陋的脸。
赤木忽然感到一阵阴寒。
在这闷热、汗湿不洁的房间角落,赤木大辅宛如淋了盆冷水,哆嗦了一两下。
那是……
那个雨女是什么?
是幻觉吗?如果不是,我是着魔了吗?
抬头一看。
千丝万缕的雨中,站着一个女人。
3
那个啊,是你的良心啊。
有人这么说。
是谁说的?记忆暧昧不明。
——对了。
是老师。
不是教师或议员,只是一个绰号叫老师的流浪汉。是以平冢一带为地盘,四处乞讨的六旬老人。那个老人怎么会说这种话?
——对了。
赤木把雨女的事告诉老师了。
那么这代表……赤木不是突然对那个雨女心生疑惑的吗?
虽然他好像是现在才发现个中古怪,但也只是他这么以为,其实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察觉到哪里奇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