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34/71页)

“老天。”他说,“我还在直播?”

克鲁利以两百公里的时速,沿牛津街行驶。

他把手伸进杂物柜,寻找备用的太阳镜,但只找到了一堆磁带。他不耐烦地随便抓起一盒,塞进车载录音机。

他想听巴赫,但“旅行中的维尔伯瑞斯”乐队也凑合。

“我们只需要,伽伽电台。”弗雷迪·墨丘利唱道。

我只需要出去,克鲁利心想。

他以一百四十公里的时速逆行绕过大理石环道。闪电让伦敦的天空像有毛病的荧光灯一样不停闪烁。

伦敦天色若铅,克鲁利心想,我知道末日不远。这是谁写的?切斯特顿,对吗?二十世纪以来,唯一接近真相的诗人。

宾利车驶出伦敦,克鲁利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翻阅烧焦了边的《艾格尼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在这本书快结束的地方,他找到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上面是亚茨拉菲尔工整清晰的字体。他把纸条打开,又读了一遍。与此同时宾利车自动换到三挡,加速避开一辆突然从路边倒出来的水果大卡车。

然后他读了第三遍,心中有种缓缓下沉的感觉。

车子突然转向,朝牛津郡塔德菲尔德镇驶去。如果抓紧时间,他可以用一个小时赶到那里。

反正他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好去。

磁带播放完毕,自动激活了车上的收音机。

“……塔德菲尔德园艺俱乐部为您带来园艺匠问答时间。我们上次到这里还是1953年,那真是个美妙的夏天,小组成员们也许还记得郊区以东是牛津郡肥沃的有机土,在西方则逐渐变为白垩地。这正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地方,无论种什么东西,都会茁壮成长。是这样吗,弗雷德?”

“没错。”皇家植物园的弗雷德·温德布赖特教授说,“换作是我,也没法表述得更好了。”

“好的。向小组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来自R.P.泰勒先生。据说是当地居民委员会主席。”

“啊咳。是的。哦,我热衷于种植玫瑰,但在昨天那场落鱼的暴雨中,我那株获过奖的莫莉·麦圭尔掉了几朵花。请问园艺小组,除了在花园上架设网子以外,还有什么其他建议?我是说,我已经给村镇委员会写过信……”

“我必须承认,这不是个常见的问题。对吧,哈里?”

“泰勒先生,让我先提个问题。是鲜鱼,还是腌鱼?”

“我想是鲜鱼。”

“好的,那就没问题了,我的朋友。我听说你们那里最近还下过血雨,真希望北部谷地也有类似的天气,我的花园在那里,能帮我省下不少肥料开支。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掺进土……”克鲁利?

克鲁利一句话也没说。

克鲁利。大战已然爆发,克鲁利,我们兴致盎然地注意到,你避开了我们派去接收你的部队。

“嗯。”克鲁利没有反驳。

克鲁利……我们会赢得这场大战。但就算我们失败了,至少对你来说,也没有任何差别。只要地狱还剩下一个魔鬼,克鲁利,你最好希望自己是个凡人。

克鲁利没说话。

凡人可以指望死亡,或是救赎。你什么希望都没有。你所能希望的,只有地狱的慈悲。

“哦?”

只是我们的小玩笑。

“靠。”克鲁利说。

“……如今热心的园艺匠们都知道,不用说你的西藏人是个狡猾的小恶魔。直接在你的秋海棠园里挖地道,完全不当回事。一杯茶可以改变他的态度,加发臭的牦牛黄油效果更好,你可以在任何专门店里得到这东西……”

嗡。嗖。嘭。噪音淹没了剩下的节目。

克鲁利关上收音机,咬着下唇。他脸上沾满尘灰和泥土,看上去非常疲惫、非常苍白、非常恐惧。

突然间,又多了非常愤怒。这是因为他们跟你讲话的方式。就好像你是个开始往地毯上掉叶子的盆栽。

他拐过一个弯,也就是说开向M25公路交会点,他将从那里转到M40公路,朝牛津郡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