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明风,或曰索尔斯比仙桥落成记(第6/15页)
露西再次出来,请汤姆、大卫和普利·维茨进屋去。他们穿过一连串空荡荡的屋子和走廊,最后来到最里面的房间。和那些空屋子相比,这间屋子显得怪模怪样,屋里陈设着十分舒适的家具,铺着鲜红的地毯,还有银镜和蓝白花瓷器;但它依然显得阴沉。墙板是深色的木材,窗帘低垂在两扇高高的窗户上,屋里有些昏暗。墙上挂着巨大的雕版画,但是这丝毫没有使房间显得明快,反倒更添阴翳。屋里也有不少名人肖像,他们看起来都不大高兴,好像是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被画了像。大卫从没见过这么多横眉竖眼的肖像。
房间的尽头,有位先生躺在沙发上,周围堆满了垫子。他身穿绿白二色印花细棉布晨衣,脚上套着土耳其式拖鞋。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女士看样子应该是温斯坦利夫人。
鉴于根本没人引荐,汤姆和大卫只好自我介绍(堪称最尴尬的经历)。大卫对温斯坦利夫妇说了他的职业,而汤姆呢,光凭自报姓名的派头人家就能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温先生非常礼貌地接待了他们,并欢迎他们到访(他把自家宅邸称为“米克尔格雷夫大宅”)。不过奇怪的是,他不但没从沙发上起身,而且连腿脚都没动一下。他声音柔和、笑容可掬、模样和蔼,不过脸色却十分苍白,看起来就像是从未出过门的人。
温夫人(她起身鞠躬)身穿一件简单的深紫色丝质裙衣,除了白色蕾丝镶边外全无装饰。她黑发黑眼,稍一微笑就显得楚楚动人。
普利·维茨把汤姆·明风不肯付过路费的事说了一遍。
“啊,不能这样,维茨!不能这样!”温先生立即惊呼,“这两位先生不需要付过路费!他们高贵的谈吐毫无疑问抵得上一切费用。”他又对汤姆和大卫说:“先生们,我极少出门,个中原因且听我随后道来。实际上,我很少离开这间屋子,我的日常生活完全被一些没受过教育的下等人包围着,就像维茨这种。我简直无法描述见到二位的愉快心情!”大卫皮肤微黑,脸庞与一般英国人不尽相同,这令他颇感兴趣,“我想,蒙蒂菲奥里应该是个意大利姓氏。先生,您是意大利人吗?”
“我父亲生于威尼斯,”大卫说,“但不幸的是,那座城市对犹太人很不友好。我们现在定居伦敦,希望能融入英国生活。”
温先生微微点头,毕竟没有比想当英国人更正常的事情了:“衷心欢迎您,先生。我很高兴地告诉您,对于信仰不同宗教的人我全无任何偏见。”
温夫人弯下腰,凑近她丈夫耳边说了几句话。
“不,”温先生轻声说,“今天我不换衣服。”
“您病了吗,先生?”大卫问,“是否需要我……”
温先生笑起来,仿佛大卫说了什么笑话:“不,不,医生,您没这么容易挣到医药费!就凭您这么说说,我并不会无端觉得身体不适。”他微笑着转向汤姆·明风:“外国人从来都不能理解世界上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他不知道还有可以休息的时间。”
“我不是说……”大卫很窘迫。
温先生笑着挥挥手,似乎不管大卫想说什么都无所谓。“您没有冒犯我。我很理解您,大夫。”说完他又靠在垫子上,“先生们,我是本该做大事的人。我有能力成功。但是现实却难遂我愿;看这镇上的情况,我连最小的抱负都实现不了。你们已经看到索尔斯比了。我敢说你们肯定被吓了一跳:它是如此破败,镇上的人也是如此的闲散。看看维茨!在别的地方,律师是受人尊敬的人物。其他地方的律师不会自己杀猪;其他地方的律师都穿天鹅绒外套,衬衣也不会沾上肉汤。”
“的确如此。”汤姆远远望着那位律师。
大卫很讨厌雇主对仆人们态度恶劣,他转头看着维茨,看他对此作何反应。但是维茨只是微笑着而已,要不是他眼神恶毒,大卫几乎认定他是个十分天真的人。
“但是,”温先生继续说,“我也不愿让你们认为维茨整天邋里邋遢懒懒散散就该受责备。维茨的命运是被索尔斯比的大环境给毁了。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唉,只是没有桥!”
普利·维茨用胳膊肘碰了碰温先生:“跟他们说说恺撒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