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5/11页)

“抱歉,我迟到了。”

我一走近,睦美就睁大眼睛把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不可置信地笑着说道:“祥子,你怎么愈来愈像野人了?”

“你是说我晒黑了吗?没办法,每天都在非洲的草原上跑来跑去。”

“原来如此……对了,有一个很有名的女演员,现在是冒险家,你知道吧?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她那样……”

服务生趋前推荐餐前酒,我还是要了库存酒目录,因为想喝冰得沁凉又香醇够味的白葡萄酒。说也奇怪,自己几天前还津津有味地喝着井水,盛赞它的甘甜可口呢。

“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两人举起白葡萄酒干杯后,睦美问道。

“还不错,可是,最近很容易累。”

“当然啰,都已经四十岁了。”

“回国前,还在为分配蚊帐的事忙得团团转……”

“哎?什么?”

“蚊帐啊!”

看到睦美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也不想对难民营因为蚊帐问题发生暴动的始末多做解释。蚊帐的数量本来就不够,难民们平日累积下来的不满,终于被这条导火线引爆。难民们不再听从指示,最后是通过和难民的领袖卢班加对话,才解决掉这个烫手山芋。

“对了,小爱好不好?”

话题一改变,睦美的话随即变多。

“那孩子真叫人伤脑筋。原本以为只要在幼儿园让她考个好学校,以后就可以放心了,谁知道……”

“应该念初中了吧?”

我向不断唉声叹气的睦美问道。

“是啊,都念二年级了。”睦美的表情越发凝重。

“她不喜欢学校吗?”

“不是这个问题……认真说起来,祥子你也有责任。”

“我?”

“就是你啊!你在联合国那么活跃,上次我收到的联合国难民署杂志,上面还有你的照片。”

“啊,你是说那篇报道啊,那是我去视察新营地时拍的。那张照片怒发冲冠,很像面目狰狞的女魔鬼吧?”

“是吗?我觉得很有活力、很有生气啊。小爱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天起,就把你当成偶像,现在还跟我说要去瑞士念住宿制高中。”

“这样很好,不是吗?”

“事情说说都很简单,但她都无法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像这样的孩子……”

看到睦美愁眉不展的表情,我不由得微笑说:“何必想这么多呢?既然本人想做,就让她去试试嘛。至于你担心的问题,你看我,当初比小爱还糟糕,更是什么都不会,不是吗?”

睦美闻言,凝视了我老半天,最后总算露出了笑容,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

睦美只有小爱这个女儿,我十分清楚小爱从小就被睦美捧在手掌心般照顾,包括择校在内,睦美拼了命也要给她最好、最珍贵的。这样的妈妈当然很了不起,不过,我自从进入社会工作以后,愈来愈深切地体认到真正捧在手掌心上的栽培,并不是给孩子“珍贵的东西”,而是要让孩子学会在失去“珍贵的东西”时,如何承担、如何渡过难关。大人必须教给孩子这样的韧性和坚强,不是吗?

“你还会在日本待一阵子吧?”

听到睦美询问归期,我点头说道:“嗯,下个星期还在。”

“那可以找个时间跟小爱聊聊吗?”睦美脸上仍然挂着愁容。

“当然可以啊,我也很久没看到小爱了。”我答道。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睦美去叉端上桌的一块鹿肉。

我们聊到九点多才离开餐厅。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先送住在代代木的睦美回去,再回自己家。车子经过新宿御苑时,往新宿方向看,可以看到一栋奇形怪状的大楼。

“那栋长得像茧的大楼是什么?”我向睦美问道。“最近才盖起来的,好像是学校。”睦美不确定地回道。“那一带是哪里?”我从车窗望出去问道,睦美随即说出一个令人怀念的医院名字,并且表示大厦就在医院附近。

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六本木,司机按照睦美的指示开进窄巷,停在一栋石造的华厦前面。

“再联络,我随时都有空。”

我向走下出租车的睦美挥手再见。

出租车钻出小巷,再度回到干道。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蚕茧一般的摩天大楼不停地后退。大楼附近就是当年滑雪受伤,接受骨折治疗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