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4/11页)

父亲因脑溢血离开人世,一晃十五个年头过去了。当年得知这个晴天霹雳时,我已经完成了都内的公主养成教育,正在伦敦留学。一接到消息,连行李都没有收,便立刻赶最快的航班回到东京,可惜仍然晚了一步,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重要的亲人过世却未能见最后一面,或许是宿命吧。

父亲刚走不久,我就像和母亲比赛哭泣一样,日夜不停地哭,怎么哭都嫌不够,终日沉浸在悲伤的情绪当中。十五年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是在他人生中最灿烂辉煌的时刻谢幕的,不是吗?

当时正值泡沫经济时期,父亲却大幅扩张事业版图,以致进退失据。如果全部放手,退回年轻时白手起家的废土处理业务也未尝不可,然而,膨胀了的不仅是事业蓝图,还有父亲的虚荣心。但时不我予,新事业陷入胶着,进退两难。

父亲离开后,扩张的事业几乎被清算、裁撤殆尽,幸好最后仍保住了本业。不过,公司的经营无法托付给哥哥胜彦,也不能交给连家计簿都看不懂的母亲,最后直接让渡给曾与父亲同甘共苦、一起打拼的常务董事。这样一来,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依然可以不愁吃穿地安享余年,父亲也算是让他心爱的女人得到了幸福吧。

而我每每想到自己后来变成联合国的职员,转战各个难民营工作,便会为这人生变化感到不可思议。在日本接受完整的公主养成教育,一路直升到大学,毕业后就待在家里,也不用上班工作。倒不是特意要到所谓的新娘学校学做贤妻良母,只是时间太多了,为了打发时间便去上插花课和烹饪课。不过,无论学什么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提不起劲来,所幸身边还有个每天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母亲,也是出生至今连一天班都没上过的人。

我每天过着悠哉的生活,一旁的母亲可是成天打算,一见时机成熟,便要求我去相亲。宜嗣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一表人才,彬彬有礼,脚踏实地,脾气又好,说他是“名门子弟”一点也不为过。而事实上,他的家族拥有庞大的纺织事业,宜嗣正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接班人。

“他是个好人,可是,我就是不喜欢。”

相完亲以后,我老老实实地向母亲表达毫无意愿。母亲也直截了当地说:“结婚的对象就是要好人,只要对方人好,很快就会喜欢了。”

事情进展得很快,来年六月,我与宜嗣举行婚礼,当时我只有二十三岁。婚后的生活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只是真的连一点火花都没有。

在平淡无味的新婚生活中我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宜嗣一直以来所追求的是“婚姻体系”,即便结婚对象不是我也可以。婚后大约一年,我向宜嗣提出想到海外留学。

当时正好宜嗣任职的商社派他到纽约工作,听说公司替他安排的宿舍站在阳台就可以俯瞰中央公园。坦白说,我有点动心,但最后还是摇着头告诉自己:“不,这不会是我要的留学生活。”

宜嗣绝不是个差劲的人。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与我促膝商量、讨论,纵使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有“我想重新遇见你”这种荒诞的愿望,最后还是顺着我。

我和宜嗣从此一个在伦敦念书,一个在纽约上班,形成暂时分居的局面。无论是纽约或伦敦,两地的距离都比任一地到东京近,但我们两人几乎没有联络。

我在伦敦一心扑进政治学的课业,而宜嗣在异国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收到信时,我忍不住替他高兴:“宜嗣先生总算碰到命中注定的人了,太好了、太好了。”

父亲过世时,讲得难听一点,我们趁机把婚离了。不过,对母亲来说,女儿离婚和选哪张照片做遗照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就这样,自二十四岁开始,我在伦敦的大学念了四年的政治学,后来又接受指导教授的建议,读了研究生。蓦然回首,自己竟成了联合国的职员。

和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睦美,约在市谷一家小小的法式餐厅。由于开在住宅区,出租车在窄窄的巷子里绕来绕去,司机没把握地说:“不是这里吧?”又一次右转,继续前进。走到底,总算找到了约定的餐厅。

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睦美。将近两年不见,睦美愈来愈有女主人的架式,洁净的白色桌巾,桌上的餐前香槟,和她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