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青春(第15/55页)
“他倒说过……他姥姥身体不好,可能是他姥姥病了吧。”我胡乱编派,却搞不清干吗要替他遮掩。
“唔——”肖科长沉吟一下,说:“要是他家庭负担重,应该叫他们场里换一个人来,咱们本来人手少,不能再要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我没说话,心里不禁有点气愤,小祥的姥姥虽然有病,可他这些天忙上忙下,从来没耽误过事,活儿干得比谁都多。你说人手少,可咱们都干什么了?他今天不过超了点假,你就不能容忍,对人也不能这么苛刻呀,谁没妻儿老小,你没有?
那天我很久没有睡着,听着草丛里的蛐蛐声、水塘里的蛙声,忽而想到小祥姥姥老态龙钟、唠唠叨叨的样子,又想到我自己的父母,那保养得很有风度的体态,我们的长辈是多么不同,有如天壤。我想象如小祥这样的青年,居然守着一个如此古板、厉害,又丑陋的老太婆过了这么多年,那该是既奇特又枯燥,既充满温情又难以忍受的漫长岁月吧!也像这个充满矛盾的夜晚,既安静又喧闹,又这么平凡。
他没回来,也没回家,到底哪儿去了?
小祥是半夜回来的,轻轻放倒自行车,衣服也没脱就睡在床上。早上我起来了,肖科长也起来了,他还睡得人事不省,脸上很脏,显得有点憔悴,睡相中带着稚气未脱的疲乏。
肖科长没有叫醒他,但看得出不大高兴,开饭时叫我替他打一份早饭,我没打,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气恼,特别是小祥竟毫无顾忌地睡到快上班才起来,更使我几乎生出一种被辜负了的委屈感。大概他根本不会想到别人正在为他操着心,编了谎。他真是个粗枝大叶的孩子!
吃过早饭,肖科长找分场秦教导员谈话去了。小祥蹲在他的棚子外面洗完脸,泼了水,直起身,发现我脸色异样地站在他面前,便眨了一下眼睛,不作声。
“你昨天上哪去了?”
“我?回家去了……”语气含糊。
“回家去了?”我冷笑着把眼睛一眯。
他愣了片刻,龇牙笑了,“嘻——骗你呢。”
我板着脸,“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别告诉肖科长啊,”他压低声音:“我到唐山去了。”
“唐山?”我当真吓了一跳,“你怎么去的?”
“骑车呀,路可不好走呢,净绕冤枉道儿了,来回小三百里呢。嘿,你知道吗,唐山那才叫真正的地震,五斗柜都甩到电线杆上去了……”
“你到那儿干什么去了?”我气冲冲打断他,“为什么不请示一下?”
“我,我和张队长说了。”
“哪个张队长?”
“张玉海,三队的。”
“他管得着吗,你现在是工作队的人,上哪儿去应该跟我和肖科长说一声嘛。一个人跑那么远,唐山又那么乱,出了事怎么办?你跟你姥姥说过没有?”
“没有。”他嘟囔一句。
“你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得老人的心?”我的口气俨然是个长辈了,这也许有点过分,可他居然一声不吭跑到唐山去了,也实在是太胆大太随便了。
“到唐山到底干什么去了?”
“看人去了。”他低着头,有点不高兴,情绪抵触。
肖科长回来了,我们都闭了嘴。接着就是开会,先由肖科长传达孔局长的指示精神,然后研究下一步的工作,然后又分了工,再然后散会。当着肖科长的面,我们都没再提这件事。
地震,这个沧桑交替的自然现象,把地层深处的水和沙翻上了光天化日,同时翻上来的还有人——人的灵魂。
根据孔局长指示,我们开始在八分场彻查地震后发生的“坏人坏事”,深挖细查了三天,终于找出了一个坏典型。这人叫马盛利,三十多岁,是分场卫生站的“医生”,当然不是继平那种正规的医生,仅仅卫生员而已,不过八分场的人却全部口口声声呼之为“马大夫”,堂而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