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始末(第5/10页)
喵——
玻璃门里威士忌在叫。那是暗号,意思是说想去厕所请开门。昨天一天都关着她。
喵——
嘴巴张得好大,她在倾诉不满,小小的下颚上长着锯形的小牙。橡胶做的粗糙的除跳蚤项圈与美丽的猫咪很不相配,感觉好悲哀,我的所作所为让她太可怜了吧。我骤然心一紧,打开玻璃门把威士忌抱起来。已经没有圣莎拉的香味了。相反,黑色的松软身体里传来近似小苏打和海草的味道。涂抹在项圈上的廉价药品也飘荡着果汁糖般甜腻的香气。
喵。
威士忌扭着身体抗拒我的双臂,啪地落在水泥地面上。她穿过铁栅栏,如同说再见一般飞奔进黎明的街道。
三天后再去皮肤科,小腿肚的浮肿彻底消退。看来那个写着NF121的白色片剂和透明的乳白色药膏起了作用。皮肤上依然残留着红色斑点,但是外围的淡红色消失了,不再是同心圆。又拿了十天的药。女医生的指甲今天也是怪里怪气的粉色。
回到家时,敦也来了。他随意躺在地板上,正喝着罐装啤酒翻看杂志。
“怎么了?”
因为的确没料到,我的声音里流露出切切实实的出乎意料。敦也背对着我,不悦地说:“怎么了?!”他光着的脚白得异样。深蓝色的袜子团成一团扔在旁边。
“给你打好几次电话了,你听了吧,录音电话。”
说起来,我在遥远的记忆里想到,被跳蚤叮了至今五天,电话一直都设的录音留言。
“你去哪儿了啊?”敦也哗哗翻着杂志,“还是你装作没在家?”
这人明明没看杂志,似乎能看到他那张正闹别扭的脸。
“对不起。”
我没说“哪能顾得上你啊”。敦也的后脑勺十分让人怀念,让人疼爱。微风从纱窗吹进来,是啊,今天是周六。我完全忘了敦也。
“以为我花心呢?”我膝盖跪在地板上,紧紧抱住他的头说。
敦也苦笑着。“傻瓜!以为你死了呢。也许摔倒撞到头了,也许洗澡时睡着溺水了。你看,经常有啊,什么独自生活的老女人,死后一周都没被发现。”
……他以为我是什么呢!
“老女人?!”
虽然如此,我还是松了一口气。我要是摔倒撞到头死了,或者在浴缸里睡着溺水了,他一定都能发现。
喝着冰镇的伏特加,我们吃了略早的晚饭。敦也煮了意大利面,做了番茄酱。他做意大利面时,我的任务就是用礤床儿擦芝士,把西式酱菜切碎,仅此而已。电视的新闻用的是我们喜欢的背景音乐。把音量调到最小,画面虚无地褪了颜色,如同玩具一般,很有趣。
“啊,吃饱了!”敦也靠在椅子上,吐出来的气息一股大蒜味。
“天长了啊。”
透过阳台看到天空,仍是明亮的傍晚,这是六月夜晚的帷幕。
我正想收拾盘子,他坐着紧紧搂住我的腰。
“去洗澡吧!”
他把脸埋在我的肚子上说。那一瞬间,我全身僵硬。洗澡,洗澡!是啊,我完全忘了。我们总是一起洗澡。
“马上……”没有夸张,我声音有些颤抖,“我马上放水。”
我推着敦也的头挣脱开他的双臂,惊讶于自己竟如此慌乱。
“你慢慢洗吧。”
我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尽量若无其事地说。实际上不也没什么事吗?这么慌乱真像傻瓜。
“让我一个人洗?”
敦也很不满。我把餐具放到水槽里,打开水,残留在盘子上的番茄酱溅向四周。光右边腿肚上就有九十一个红色斑点,大腿上、肚子上和胳膊内侧也星星点点,红红地、圆圆地肿胀着。自己看都会起鸡皮疙瘩,开什么玩笑。
“就是这意思——help yourself。”
我虚张声势地回答,耳后传来微温的气息。回头一看,敦也双手拿着餐具站在那儿。
“什么啊,你还没到生理期吧。”
敦也声音甜腻地撒着娇,压在我后背上。“喂喂,太危险了。”说着我转过身把盘子接过来,麻利地洗起来。一个个毛孔都意识到敦也的视线,我感觉全身似乎都变成了右边的小腿肚,后背恐惧地紧张起来。波涛汹涌般的危机感——敦也与外表不同,很野蛮——让我的心脏都快崩溃了。硬硬的牛仔裤简直就是我的贞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