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始末(第4/10页)

威士忌和以往一样在床上蜷成一团。太阳斜着射进房间,她嫌麻烦似的只抬起头,用金色的眼睛说“你回来了”。远处传来施工的声音。

“威士忌。”

我脱了鞋,把挎包放下,毫不客气地走近她。

“好孩子。”

我跪在床边,先温柔地抚摸威士忌。光泽的毛发,天鹅绒般的手感。威士忌喉咙咕噜咕噜作响。

“好孩子。”

我又说了一遍,这回一只手按住她的脖子,拨开她肚子上的毛寻找跳蚤。圣莎拉的味道轻轻地飘散开,威士忌身子颤抖着,仿佛全身都在厌恶地倾诉——把手从我脖子上拿开!但我手上的力气却没松懈。威士忌一定在想,这样的屈辱还是第一次,她发出纤细的喵喵声抗议。

最初找到的不是跳蚤。比跳蚤更小,是黑色的点点,大小如磨碎的胡椒,撒满威士忌全身。

明白那是跳蚤粪时,我震惊得哑口无言。有跳蚤,有跳蚤啊!我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威士忌跳起身,飞一般跑到房间的角落里避难)瘫倒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已经五点多了,装修施工的声音都已停止。刚才从角落里怯怯窥视状况的威士忌,不知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蜷成一团酣睡着。我忽然感受到强烈的食欲,站了起来。想一想,从昨天早晨起就什么都没好好吃过。

我来到厨房,默默做起三明治。在胚芽全麦切片面包上抹了黄油和芥末,再在五六片从肉店买的切得薄薄的火腿肉里都夹上生菜塞进面包,还咯吱咯吱吃了墨西哥玉米片。一边吃,一边做了两个大大的三明治,每个都斜着切成两半。我站在厨房,像是被什么附体般吃得一干二净。中间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咕咚咕咚喝完又接着吃。跳蚤的事、威士忌的事、小腿的事,我什么都没想。脑海中一片空白,我往那片空白里一味填充三明治。

吃完后,感觉体内充满了力气。我直接抓起钱包出了门,在附近的药房买了两种杀虫剂(喷的和烟熏的)、除跳蚤粉、除跳蚤项圈,还有猫咪用的沐浴露。

“威士忌!”

我打开大门一喊,她马上摆起了架势,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摆出这种表情也不行!”

我不管她,向她靠近。她疯狂地满屋乱窜,我追赶着把她逼到厕所门前。

“过来。”我假惺惺地发出温柔的声音,一下子扑到打着哆嗦、身体僵硬的威士忌身上。

喵——

威士忌挤出的声音如同蚊子叫。

首先洗猫,吭哧吭哧地仔细清洗。新沐浴露比圣莎拉的泡沫更丰富,但有些异味,似乎是海草的味道。威士忌没有像平时一样眯起眼睛,稍稍有些斗鸡眼,鼻子很紧张。啊,我想猫咪就是这样“紧锁眉头”的吧。她都没有喵喵叫一声,一动不动。

打了三次沐浴露,也没发现跳蚤。我想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塑料梳子,一边打着沐浴露,一边拿它梳威士忌的毛,从根部起仔仔细细地梳了两三次后看了看手里,梳齿上夹着四只黑黑胖胖的跳蚤。神啊!我在心里喊道。我竭尽全力,终于保持住平静,千万不能因恐惧扔了梳子。

不过真是好胖的跳蚤,而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当然看不出表情,但怎么说呢,跳蚤全身都在宣示恶魔般的嚣张。我带着挑衅注视着塞满梳齿的丑陋跳蚤。这些恶心的生物,把我的右腿弄成这样,弄得像个石榴。你们吸了我的血——我那献血时被表扬血清值很高的血——变得如此肥硕。涌上来的憎恨几乎让我晕倒,我一心挥舞着梳子,跳蚤不断地落下来,不断地,不断地。

终于给猫洗完澡,我太长时间弯着腰,都没办法马上恢复原来的姿势。

扫除也花了两个半小时。从床下到鞋柜,从电视后面到堆在地板上的书山缝隙,我通通扫了一遍,擦了一遍。让我惊讶的是,仔细一看到处都落着跳蚤粪,每一次我都起鸡皮疙瘩。不会放过你哦,绝对不放过!我心里热血沸腾。

接下来是洗衣服。床单、窗帘、枕套;睡衣、浴巾、印染的床罩。洗衣机转了四回,所有的布都洗了。顺便把穿的也全脱掉,一起彻底清洗。

暴风骤雨般的夜晚。浴缸里放满水,自己的头发和身体也比平时洗得更用心,洗完澡已是清晨。从摘掉窗帘的阳台窗子能看到灰色的天空。我头发濡湿,穿了一件T恤来到阳台。早晨的空气凉爽清新,远处那色彩格外饱满水润的绿荫摇曳不定。妙不可言的充实感。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缓过气来”这句话,跳蚤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