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6/10页)

“啊!他妈的。”他高声喊道。他突然想起伊丽莎白今晚要来为他画一张速写。她选的真是时候。

门打开了,朗勃兰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谁有发膏?”

“我有。”吉米奥殷勤地说。他把朗勃兰看作一个富有和有影响的人物,因而小心翼翼地奉承他。

“谢谢。”朗勃兰冷淡地说。他抓住装有淡红色乳液晃动的小瓶,转向热尔贝。“今晚的气氛是不是会不大热烈?正厅前座有三只迷路的猫,楼厅也有三只。”[1]他突然大笑起来,热尔贝也会心地笑起来。他很赏识经常使朗勃兰冲动的那种自得其乐的奔放激情,而且他很感激他从来没有围着他转,尽管朗勃兰是个同性恋者。

“泰代斯科吓得脸都白了!”朗勃兰说,“他认为人们会把所有外国人都赶到集中营去。康塞蒂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手,而夏诺已经把他看作讨厌的外国佬了,她大喊大叫,说法国妇女将会尽她们的义务。这种情绪会传染开去,我向您起誓。”

他精心地把环形鬈发贴在他的脸周围,并以半赞赏半怀疑的神态在镜子里对自己微笑。

“我的小热尔贝,你能给我一点蓝颜料吗?”埃卢瓦说。

这个女人,她总是在男人们赤身露体的时候设法走进他们的化装室。她半身裸露,一条透明的披肩刚刚遮住她的乳房。

“滚出去,人家衣服还没穿好呢。”热尔贝说。

“把这个盖住。”朗勃兰边说边拉了拉她的披肩,他厌恶地目送着她。“她说她要参军当护士,您知道这有意外的收获:所有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的硬汉子都将落到她的手心里。”

他走了。热尔贝穿上罗马戏装,开始化妆脸部。这个活还有点意思,他酷爱精工细作,他曾发明一种化妆眼睛的新方法,即通过画一种效果极为优雅的星状线条来延长眼睑。他满意地看了一眼镜子,然后走下楼梯。在演员休息室里,伊丽莎白正坐在一条长凳上,腋下夹着画夹。

“我来得太早了?”她用社交生活中的口吻说。今晚她穿着讲究,这是不可否认的。肯定是一位好裁缝裁剪的这身服装,热尔贝是行家。

“我十分钟以后听您吩咐。”热尔贝说。

他看了一眼布景。全都布置就绪,道具随手可取。他透过幕布的一条缝隙察看了一下观众:不到二十位,令人有灾难临头之感。热尔贝从牙缝中吹出一声口哨,接着跑遍所有走廊,把演员请下楼,然后来到伊丽莎白身边顺从地坐下来。

“这不打搅您吗?”她说着开始打开图画纸。

“当然不,我正好应该在这儿,为了监视人们不要出声。”热尔贝说。

三下鼓声在寂静中敲响,庄严而凄凉。幕布升起。恺撒的一行人挤在通向舞台的门边。拉布鲁斯进来了,他身披白长袍。

“哟,你在这里。”他对他的妹妹说。

“是啊,我在这儿。”伊丽莎白说。

“我还以为你现在不再画肖像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她的肩膀上方向前望了一望。

“这是个习作,”伊丽莎白说,“光是搞创作,会糟蹋手上功夫的。”

“一会儿来找我。”拉布鲁斯说。

他跨过门槛,那一行人随即跟在他身后出动了。

“从后台观看一出戏很奇怪,”伊丽莎白说,“可以发现这完全是虚构的。”

她耸了耸肩膀。热尔贝局促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他在她面前总是很拘束,他不明白她希望他干什么,时而感到她有些疯疯癫癫。

“就这样待着,请别动。”伊丽莎白说,她笑了笑,显得很认真。“这姿势不累人吗?”

“不。”热尔贝说。

这一点也不累人,但问题在于他觉得很可笑。正从休息室穿过的朗勃兰狡黠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肃静无声。所有门都关闭着,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在那边,演员们正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剧场抒发着激情。伊丽莎白为了不丢掉手上功夫顽强地作着画。热尔贝待在那里,愚不可及。“这又有什么意思?”他狂怒地想。像刚才在化装室里一样,他感到内心一片空虚。当他处于这种心境中时,他脑海中总是回忆起一件事:那是一次徒步旅行到普罗旺斯的事,有一天晚上,他看到一只巨大的蜘蛛吊在一根悬于一棵树的游丝上,它往上爬,接着一颠一颠地往下掉,它又以不知疲倦的耐心往上爬,人们不理解它从何处获取这种顽强的勇气,它在世上显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