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第4/10页)

“好吧,而我呢,”热尔贝说,“我向你们发誓,如果有办法逃到委内瑞拉或者圣多明各……”

“如果战争爆发,我不愿意错过。”拉布鲁斯说,“我甚至要向你们承认,我对此有一种好奇心。”

“您真是怪透了。”热尔贝说。

他整天都想着战争,但是听到拉布鲁斯郑重其事地谈论起来倒使人毛骨悚然了,好像战争已经爆发。确实,战争近在咫尺,就潜伏在呼呼作响的火炉和有黄色反光的酒吧柜台之间,这顿饭是一次丧葬宴席。钢盔、坦克、军服、灰绿色卡车,如同一大股泥泞的潮流向世界滚滚袭来,大地被这黑洞洞的陷阱吞噬,人们肩披散发出湿狗味的沉重衣服深深陷入其中,此时,不祥的闪电正划破长空。

“我也同样,”弗朗索瓦丝说,“我不愿意某件重大事件发生时我不在场。”

“照这么说,本应该到西班牙去参战,”热尔贝说,“甚至到中国去。”

“这不是一回事。”拉布鲁斯说。

“我看不出为什么。”热尔贝说。

“我觉得存在一个环境问题。”弗朗索瓦丝说,“记得当我在赫兹海岬时,皮埃尔想强迫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动身离开,我当时绝望得快疯了,如果我让步,我会觉得犯了错误。而现在,在那儿很可能正发生世界上各种暴风雨,可我没有这种感觉。”

“对,正是这个意思。”拉布鲁斯说,“这场战争属于我自己的历史,因此我不会同意避开它逃之夭夭。”

他面露喜色。热尔贝羡慕地看了看他俩。互相感到各自对另一方是举足轻重的,这大概可给人以安全感。也许如果他意识到自己对某个人真正关系重大的话,他就会稍许更看重些自己,然而他做不到赋予他的生活和思想以价值。

“你们知道吗,”热尔贝说,“佩克拉尔认识一个医生,由于不断给人做手术全然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把刀’,在给这一个动手术时,旁边的病人就已经等在那里了。据说有一个病人,在整个为他施行手术期间,他不停地大喊大叫:‘啊!膝盖疼!啊!膝盖疼!’这肯定不是有趣的事。”

“事情到了这地步,除了大喊大叫是没什么可做的了。”拉布鲁斯说,“但是您知道,即使这样,也不那么使我反感,这事儿和其他事儿一样值得去亲身经历一下。”

“如果您这么说,怎么做都行。”热尔贝说,“您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算亲身经历了。”

“啊!当然不。”拉布鲁斯说,“亲身经历一件事,不等于说愚蠢地承受它。几乎任何事情我都会同意去亲身经历一番,恰恰是因为我总是有办法能自由地去经历事物。”

“奇怪的自由。”热尔贝说,“您将不再能做任何您感兴趣的事。”

拉布鲁斯微笑了。

“您知道,我变了,我不再对艺术事业怀有神秘的信仰。我能出色地面对其他活动。”

热尔贝若有所思地喝干了杯里的酒。想到拉布鲁斯可能有变化是很奇怪的,因为热尔贝始终把他看作是一成不变的。他对所有问题都有答案,人们看不出他还可能对自己再提出哪些问题。

“那么您是绝对不会动身去美国了。”他说。

“目前,”拉布鲁斯说,“我觉得发挥我们自由的最好办法是保卫一种与我所珍惜的一切价值相联系的文明。”

“热尔贝还是有道理的。”弗朗索瓦丝说,“你会把你将占有一席之地的任何世界看作是合理的。”她笑了笑,“我总是怀疑,你把自己看作是上帝。”

他们两个人都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到他们如此说话逗趣,热尔贝总是惊诧不已。这是在改变事物吗?所有这些话语能抵制住他正畅饮的博若莱葡萄酒的热量、驱散将使他肺叶发绿的毒气以及清除正使他忐忑不安的恐惧感吗?

“什么?”拉布鲁斯问,“您指责我们的是什么?”

热尔贝颤抖了一下。他正在思索这问题,猛不防被问住了。

“什么也没指责啊。”他说。

“您摆出一副判官的模样。”弗朗索瓦丝说。她把菜单递给他。“您不想吃一份餐后点心?”

“我不喜欢吃餐后点心。”热尔贝说。

“有奶油水果馅饼,您爱吃这种馅饼。”弗朗索瓦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