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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肌肤非常白,少女时代荞麦皮似的色调和眼睑深处淡淡的粉红虽然正在消失,但这种少女标志性的东西却依然残留着,仿佛保存在镜头和画框里……,我第一次这样仔细打量她的脸,假若她睁开眼,那眼睛的冲击力太强,我也许无法正视,或许正是这瞳孔的颜色和光影反映着她的一切。
然而,现在那里流露的却是失败的颜色,是一个被击倒的人、疲惫的人常有的不可思议的失望的颜色。
突然,她睁开眼,微微扬起嘴角,她说话了,那表情仿佛很幸福。
“很不好意思,我还想再看一眼‘孩子他爸’呢。”
“孩子他爸?”
“那是一个一只手抱着孩子的身影,笨拙的身影,傍晚早早归家的身影,拍摄家庭录像的身影,孩子发烧时不知所措的身影,孩子夜晚啼哭时对妻子呵斥、对孩子却爱护有加的身影。因为我对做孩子他妈没有信心,所以我想看到那样的身影。”
“那是乙彦的身影吗?”
“嗯嗯,不太对,应该说,是一个一般化的‘孩子他爸’的身影。男人做了父亲后,其实很想重温自己短暂的童年时光,再一次目睹幼儿的生活。乙彦是否想这样我不知道,也许他正是因为太想了,才装出不想的样子。”
我想我是在哭了。
不过我的脸上没有哭的表情,眼泪没流出来,尽管有东西涌上来,胸口要裂开似的,然而哭是失态的,我想。
“可是,”她接着说,“若要我堕胎,我会做的。”
“当然。”我说。
“如果可以,这样也许不错,好好和他谈谈,等乙彦回来……”
我又噗哧笑道:“从露营地么?”
“对,从露营地。”萃也笑了。
这是和现在的话题、乙彦的年龄和状况最不搭调的话,以后不论去了哪里,只要听到“露营”这个词,我们一定会因为想起今天而笑起来。
“反正今天是无能为力了,吃饭吧。”萃说。
“吃饭?好啊,去外面吃吗?”我说,“啊,可是,你不是不舒服吗,自己做?”
“只有面包和汤,你吃吗?”
萃这样说的时候,眼神极为温柔,令人怜爱,就是那样的眼睛,充满慈爱。
“你做的?”我做出不喜欢的样子。
“下了毒的哟。”她笑道。
“行啊。”我点点头。
不一会儿,萃拿来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炖牛肉、坚实的稞麦面包和黄瓜沙拉。
“看着挺棒的呀!”我说。
“味道很好哟。”萃很得意的样子。
“萃,你不吃一点?”我问。
“还是没有食欲。”她笑了笑,“刚才,你叫我的名字?”
“哎?”
“你叫我萃?”
“嗯,很随便叫的。”我回答。
“从你口中叫出来,好像特别好听。”萃说。
好吃。我给面包抹上厚厚的奶油,将食物一扫而光。在这期间,萃坐在一边躬着背,一点点啜着啤酒看电视。有种不适感附在我身上,屋里太静,傍晚太长,电视的声音响得令我觉得冷,有些不对劲儿,心绪、时间的流逝和现实的空间都不对劲儿。和我刚来时相比,萃的身影太小。
莫非真的下了毒,谁能想到呢?
待我好容易恢复了意识,感觉“这个人,正在粗鲁地把我挪来挪去”。我正被她在地板上拖着,身体很沉,动弹不了,说不出话,眼皮子仿佛正使劲紧闭,越想睁眼却闭得越紧,即使如此,我还是想看一看正在发生什么事。
我拼命努力。
“对不起。”
萃小声说,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远。我的脚踝被紧紧抓着,手似乎嵌进了肉里,那手正在传达她内心强烈的信息,这一点,仿佛连正在笑着的手的主人也并不知道。像我幼时体验过的情形一样,那信息不是语言,而是强烈的、流动着的色彩,它扭动着流向我的脚,是浓郁的紫色,带着令人窒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