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3页)
这层关系为谈判奠定了绝佳的基础。他想:我相信我有可能谈判成功。那该是多大的胜利啊!
丘吉尔说:“我能否理解成‘您答应接受这个任务’?”
“当然了。”沃尔登说。
莉迪娅站起身来,两位男士也跟着她一同起身。“不,二位不必起身,”她说,“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商谈政事。您愿意留下用晚饭吗,丘吉尔先生?”
“我在城里已经有约了,真不凑巧。”
“那么我先与您告别。”她与他握了握手。
莉迪娅走出家里经常用来喝下午茶的八角形会客厅,走过大厅,穿过小客厅,走进了花房。这时,一名她不知道叫什么的低等职位的花匠正好从花园的门口走进花房,他捧着满怀的郁金香,有粉有黄,是晚餐的装饰要用的。莉迪娅喜欢英国,尤其是喜欢沃尔登庄园,其原因之一就在于缤纷多姿的花卉。她每天清早和傍晚都会让人采剪鲜花,即便是冬天,花朵只能在温室里生长时也不例外。
那花匠扶了扶帽子致意,他把花束放在大理石桌上,然后走了出去。从理论上来说,花房也算是花园的一部分,所以只要没人对他讲话,他便不必脱帽。莉迪娅坐下来呼吸着清凉而芬芳的空气,刚才那番有关圣彼得堡的谈话让她心绪难平,花房正适合让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记忆中的阿列克谢·安德烈耶维奇仍是她婚礼上那个腼腆而俊美的小男孩,而婚礼那天是她记忆中此生最不幸的一天。
把花房当作避难所,实在有违常理,她心想。
无论何种事由,在这座宅第都能找到相应的房间: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饭各有相应的房间;有一间台球室和枪支陈列室;洗衣服、熨衣服、做果酱、擦洗银器、悬挂存放猎物、贮存葡萄酒、掸刷西装……各项事务都有专门的房间。她自己的套房里配有卧室、化妆间和起居室。然而,当她需要清净时,她却会到这里来,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望着粗糙的石头水槽和大理石桌子的铸铁桌腿出神。她的丈夫也有一处非正式的避难所,她此前便注意到了:每当斯蒂芬心烦意乱时,他便会到枪支陈列室去,在那里翻看有关狩猎的书籍。
看来伦敦的这个社交季里,亚历克斯将会是她的客人。他们可以畅谈故乡、大雪、芭蕾舞还有炸弹。与亚历克斯见面会使她想起另一个俄国年轻人——那个她未能嫁的人。
尽管她已有十九年未与那人见面,可是只要一提到圣彼得堡,他便会浮现在她的脑海,被喝下午茶时穿的长袍所覆盖的肌肤也隐隐发痒。彼时他年仅十九,与她同岁,是个吃不饱的穷学生。他一头黑色长发,拥有狼一般的面孔和猎犬似的双眸。他瘦得像竹竿,肤色苍白,深色的汗毛柔软而稚嫩,双手灵巧过人。她此刻面色泛红,倒不是因为她想起了他的身体,而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体。身体出卖了她,欢愉冲昏了她的头脑,使她发出羞耻的叫喊。那时的我可真坏,她想,而如今的我依然很坏,因为我仍然愿意重蹈昔日的覆辙。
她带着内疚地想到了丈夫。她只要想到他,几乎总是带着一丝内疚感。结婚时她对他没有爱情,可现在她是爱着他的。他意志坚定、为人热忱,并且深爱着她。他对她的爱温和而持久,全然没有她过去体验过的那种奋不顾身的激情。他之所以感到幸福,她心想,就是因为他从来不知道爱情还有狂野而饥渴的一面。
“我已经不再渴求那样的爱情了,”她对自己说,“我已经学会了适应没有那种爱情的生活,随着岁月流逝,适应这种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容易了。”理该如此——她已年近四十。她的一些朋友仍会面对各种诱惑,并且无法抵挡那些诱惑。她们从不会向她谈及自己的风流韵事,因为她们隐约感觉得出,她对于这种事嗤之以鼻。但她们时常传些旁人的风言风语,莉迪娅也心知肚明:在乡间住所举办的宴会上,有些人会……唉,通奸。吉拉德夫人就曾经带着一副洞察世事的神态告诉莉迪娅:“亲爱的,如果你的宴会同时邀请了子爵夫人和查理·斯托特的话,一定要安排他们在相邻的卧室下榻。”那语气仿佛是人情练达的老妪在教导一位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