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旧侣(第7/20页)

董鄂妃不敢悖旨,被迫拖着极度虚弱的身子前往南海子,没日没夜地侍奉太后的寝食,经过一番折腾,健康状况急剧下降,很快就“形销骨立”。

雪上加霜的是,董鄂妃所生皇四子病死,出生不足百日,连名字都还没有来得及取。朝野纷传这名尚不足百日的皇子是被毒死的。

皇四子之死对董鄂妃的打击是致命的,她痛不欲生,一病不起,从此缠绵于病榻。尽管顺治皇帝多番抚慰,承诺一旦董鄂妃再生一子,一定立其为太子,但董鄂妃的病情还是一日一日地沉重。而最令顺治皇帝烦躁的还是宫中四处充满了幸灾乐祸且不怀好意的目光,包括他的母亲孝庄太后在内。

顺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十九日,董鄂妃病死。顺治皇帝亲制行状悼念,追谥董鄂妃为孝献皇后,寄托悲思。

悲痛欲绝的皇帝心绪难平,偏偏他在朝堂及后宫都找不到同盟,情感无以宣泄之下,开始沉迷于释道。

当年九月,顺治请僧人茆溪森为其净发,决心披缁山林。孝庄太后屡劝不止,以烧死茆溪森为威胁,才迫使顺治皇帝打消了出家的念头。一场闹剧就此收场。但顺治皇帝出家之心依然不死,他又改派亲信太监吴良辅代替自己出家。

三个月后,顺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七,顺治皇帝因染上天花病死于养心殿。因事出突然,民间多怀疑皇帝并没有死,而是到五台山出了家。时年八岁的皇三子玄烨即位,是为康熙皇帝。

曹湛听完黄海博一番滔滔不绝的讲述,惊讶地问道:“这里面有不少宫廷秘闻,黄兄是从哪里听来的?”

黄海博道:“康熙二十年,先父得昆山徐乾学、徐元文兄弟举荐,以布衣入翰林院,食七品俸禄,就任《明史》纂修官。先父亦命我跟随入京,好长些阅历见识。我们父子住在徐乾学徐学士家中,我也时不时地跟去翰林院。当今圣上爱好文学,对翰林院学士很是礼敬,时常派亲信太监来赏赐物品。我左右无事时,便向那些太监打听。因董鄂妃之事已过去二十年,太监们也不忌讳,我因而探知了许多秘事。”

曹湛哈哈大笑道:“若不是黄兄亲口说出,真的很难想象你跟在那些太监左右、问东问西的情形。”

黄海博笑道:“也是因为我年纪小,太监们不拿我当回事,随便讲着玩罢了。”

曹湛道:“那么可有太监指证董鄂妃便是董小宛?”

黄海博道:“那倒没有,都说是旗女董鄂氏。”又道:“顺治年间,满清入关不久,旗人尚未开化。黄兄想想看,那董鄂妃果真是旗女的话,如何能不用金玉,诵《四书》及《易》,还精通书法?那孝庄太后又为何对董鄂妃母子得宠如此紧张,势必要置二人于死地?太后虽是蒙古人,但皇四子既是旗女所生,保持满人最纯正的血统,不是更好吗?她之所以不顾太后身份,向一对孤弱母子痛下毒手,只因一点——董鄂妃是汉女,太后不能容忍大清江山就此落入汉人之手。”

曹湛本来绝难相信董鄂妃便是昔日秦淮名妓董小宛,听完黄海博分析,倒也几分相信起来,沉吟道:“果真如此的话,那谋送董小宛入宫者固然高明,但孝庄太后仍是棋高一着,或许是天意如此。”

黄海博道:“我还有个证据。当年我们父子住在徐家,徐乾学徐尚书看上了京师一处宅子,要花费五千两白银,他一时拿不出来,就向其舅顾炎武顾公借钱。顾公当时正好客居北京,次日便亲自送了银子来。徐氏兄弟设下宴席款待,我父子,还有王士祯王公均在旁作陪。不知如何,席间有人提起了江南老名士冒襄。我也是少年心性,忽然想到那苏州老名士曾说董鄂妃便是董小宛,于是当众问了出来,料想徐尚书是皇帝的心腹文学大臣,多少会听过什么。”

结果宴席气氛一下子僵住了,且变得十分诡异——徐氏兄弟先是面面相觑,随即一齐望向顾炎武,似是等他示下。顾炎武随即起身道:“天色不早,我已然饮酒三杯,该回去了。”

徐乾学忙道:“外甥还准备了薄蔬,没有上桌。舅舅再喝一点酒,畅饮至半夜,我派人打着灯笼送您回去,怎么样?”

顾炎武秉性峻峭,当即发了火,怒道:“世间只有淫奔、纳贿这两类人夜行,哪有堂堂正人君子夜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