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旧侣(第5/20页)
当日西园宴会,黄芳泰本是为郑公子意图与日本结盟一事而来。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对“郑氏”二字更为敏感,毕竟大清平台,郑氏覆灭,黄梧功劳最大,为此而得封一等海澄公,更是得罪了千千万万的渔民。大概在途中时,黄芳泰向心腹武弁林毅提及了一些旧事,林毅便是由此知道了票号。
至于黄芳泰命案凶手,跟票号毫无干系,却又从丁南强口中知悉票号,由此才有了后来想将邵鸣命案嫁祸票号之事。
而今票号既知组织已露了名头,有暴露的危险,当然要查明真相,于是派老马跟踪曹湛。昨日老马跟着曹湛到了邵府,得知主人邵鸣遇害,又从邵府下人口中打听到邵鸣死前在书桌上写下“票号”二字,愈发着急,于是干脆夜闯江宁织造署及黄府,当面向曹湛及黄海博逼问。
曹湛原原本本说了究竟,连郑公子派使者东渡日本,意图与幕府结盟这等机密大事也没有隐瞒。
黄海博这才知道郑成功之子郑宽正向日本幕府借兵,意图再掀风浪,忙问道:“曹兄认为郑宽与票号有干系吗?”
曹湛踌躇道:“应该是有干系。既然黄芳泰都能辗转知悉票号,郑宽身为郑成功之子,也一定知道。他想行反清复明之事,需要人力、物力,既然知道江南早有票号这么一号组织,必定会想方设法与其联络上。”
黄海博正色问道:“那么曹兄立场如何呢?”
曹湛道:“我当然是不希望郑宽这些人成事的。而今天下太平,朝廷亦奖励耕织,与民休息,老百姓想过的也就是这种安生日子。郑宽等人一旦举事,兵戈再起,江南又不知道多少人家将要遭殃。更何况郑宽为达到个人目的而不惜通敌卖国,若是日本幕府将军为重利所诱,同意出兵,他此举便是引狼入室,将成大患。”
黄海博道:“我跟曹兄想法、立场完全一致。”
曹湛又指着墙上的郑宽画像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将郑氏画像挂在这里。它每日都会提醒我,要尽快找到郑宽,及时阻止其作为,如此,便能阻止一场战争,拯救许许多多的生命。”
黄海博道:“那么票号之事,曹兄预备告知曹寅兄吗?”
曹湛摇了摇头,道:“织造大人与我等出身不同,他有他的立场及使命,一旦他知晓票号真相,便要具实上报,这是他的职责。朝廷对反清复明之人,可从来都不会留半分情面,一定会下旨严查。到时地方官府为奉迎皇帝,肆意牵连无辜,又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顿了顿,又实话告道:“不瞒曹兄,我在桂家时日不短,他们中的许多人坚持抗清,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纯粹是出于对大明的忠心,以及不肯屈服异族的信念,而并非想得到什么。如果黄兄亲眼看到,也会感动的。”
黄海博正色道:“我听了曹兄这番话,亦是十分感动。你既想阻止郑宽等人成事,又想保他们周全,既考虑百姓安危,又佩服郑宽等人气节。只是委屈了你,夹在中间,两边难做。”
曹湛摇头道:“我这不算什么,织造大人之夹缝边缘处境,胜我千百倍。”
江宁织造地位等同于督抚,朝廷明文规定其人与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平起平坐[5] 。而清朝官员出行,讲究大张旗鼓,要使用“仪仗”和“仪从”,官越大,排场也就越大。举例来说,两江总督出行,本人可乘八人抬的大轿,队伍最前面有“引马”两人,卫士左右簇拥。其他各种仪仗器物如八面青旗,飞虎旗、杏黄伞、青扇、兵拳、雁翎刀、兽剑、金黄棍、桐棍、皮槊各二,四杆旗枪,回避、肃静牌各二面,一共是十三种三十四个。仪仗中还有专人负责鸣锣开道。锣声也有讲究等级,总督出行,鸣锣六锤半[6] ,而州、县官出行时,开道锣只能鸣三锤半。官员所过之处,百姓必须肃静、回避。
曹湛到江宁织造署已近两年,知道曹寅出行都是轻骑简从,从不搞排场。而且他出门有个习惯,入轿时总是携一本书,一坐下便埋头看书,从不抬头。起初曹湛以为曹寅只是嗜书好读,后来偶尔中听曹寅谈起,才知他手拿书本只是为了装装样子,真实目的是为了避免官民见到他后向轿子行礼。曹湛听说后,不免愈发为曹寅为人低调谦和而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