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9/19页)
我起身把盘子端到餐具柜那边,然后又回到桌前喝咖啡。
“我很遗憾。”我说。
他把烤面包架往我这边推了推,但我摇了摇头。早餐我通常不喜欢吃太多,今天早上尤其没什么胃口。外面的柏油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窗边探了探头,是肯恩。
“你好,”他笑了笑说,“早上天气很棒。要是麦克在控制室那边用不着你,我带你出去转转。我们可以去海岸警卫队的小屋那边,越过萨斯梅尔悬崖。你有兴趣吗?”他把我的迟疑当成了默许,“好极了!罗比我们就没必要问了。他整个上午都得待在实验室,幸灾乐祸地研究我的血液样本。”
脑袋从窗边消失了,接着我听见他在旁边的厨房窗户叫杰纳斯。我跟罗比都没说话。我无法忍受继续听他嚼烤面包的声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哪儿能找到麦克莱恩?”我问。
“在控制室。”他回答,继续吃他的烤面包。
这件事情最好速战速决。我沿着昨晚走过的路线,穿过摆动门进入实验室。不知何故,中央照明灯下的那张手术台现在有了更多的意义,我尽量不去看它。我穿过房门往另一头走去,看见麦克莱恩就站在卡戎一号跟前。他向我招了招手。
“处理单元出了点儿轻微的故障。”他说,“昨晚我就注意到了。我相信你能解决。”
时机已到,我要表达自己的遗憾,告诉他我已决定拒绝加入他的团队,打算立即返回伦敦。不过我没这么做。相反,在他解释电路设置的当口,我走到近前,站在了计算机旁边。让我违反本意的是职业上的自尊自傲,或者也可以说是同行间的嫉妒,加上一种强大的好奇,想弄清眼前这部机器何以胜过我们在联合电子研发的同类仪器。
“那边墙上有几件工作服,”麦克莱恩说,“你去穿上,然后咱们把故障修复一下。”
从此我便陷入了迷失,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被征服了。不是被他荒唐的理论,也不是被任何将要进行的有关生死的实验;我被卡戎一号的至善至美,被它的卓越性能所折服。用美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电子设备或许有点儿奇怪,但我觉得再恰当不过。这里包含着我的所有热情、所有情感;自从童年时代开始我就投入到这种东西的创造之中。它是我的毕生事业。至于我所协助研发和完善的机器最终用在什么地方,我并不感兴趣。我的任务是让它们达到设计的性能。在到达萨斯梅尔之前,我没有其他生命目标,只是在尽我所能,把事情做好而已。
卡戎一号唤醒了我内在的其他某种东西,某种力量的意识。只要对那些操控按钮稍加摆弄,我就明白现在我所需要的就是弄清那些控件的详细知识,然后才能控制整个布局,其他都无关紧要。不过在第一天中午之前,我不但找到了故障,还把这个小毛病修好了。麦克莱恩现在变成了麦克,我的名字简化成斯蒂夫也不那么刺耳了,这里一整套稀奇古怪的建构也不再令人恼火或沮丧。而我,已经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吃午饭的时候罗比看见我,并没有显得吃惊,也没提到我们早餐时说的话。下午晚些时候,我得到麦克的许可,跟着肯恩去外面散步,完成当初的许诺。跟这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在一起,你简直无法想象死亡正在向他逼近,我也尽量不去想它。也许麦克和罗比都搞错了,不过感谢上帝,这件事情与我无关。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疲劳的迹象,走在前面引路,笑着跟我聊天,穿过沙丘朝大海走去。阳光明媚,空气寒冷而清新,甚至头天晚上显得荒凉乏味的长长海岸也充满了魅力。沉重的砾石现在变成了沙滩,在我们脚下沙沙作响;一直陪着我们的西伯勒斯现在蹿到了前头。我们把棍子扔到海里,让它捡回来,大海看上去了无生气,毫无威胁地轻轻拍打着岸边。我们没有谈萨斯梅尔或任何与它有关的事情;肯恩饶有兴致地说起瑟尔沃的美军基地发生的奇闻趣事,算是给我解闷,十个月前他在那儿做过地勤,后来才被麦克调到这里。
西伯勒斯突然像小狗那样,冲着扔出去的棍子汪汪叫了几声,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站着,对着风头竖起了耳朵。然后,它顺着我们来时的路线大步往回跑去,它那轻盈的黑褐色身影很快便隐入远处砾石和沙丘那暗淡的背景,消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