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11页)
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她来到洞口向外张望。现在午睡时间已过,孩子们纷纷跑出来,在乱石与充满荆棘的灌木丛中继续着他们的游戏。其中有九岁的穆萨——穆罕默德唯一的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只手,家人对他更是宠爱有加,他拿着祖父送给他的新刀,显得得意扬扬。她看到法拉的妈妈正顶着一捆柴火艰难地朝山上走。毛拉的妻子正在清洗丈夫阿卜杜拉的衣服。简没有看到穆罕默德和他的妻子哈利玛。她知道穆罕默德在班达,因为早上刚刚见过。他一定是跟家人在洞里吃饭——多数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洞穴。穆罕默德现在应该在那里,而简不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找他,这会使周围人心生反感,而她必须谨慎行事。
我该怎么跟他说?简想。
她考虑单刀直入:既然我开口了,你就帮我个忙。如果换作任何一个爱慕她的西方男人,这招儿肯定管用;不过穆斯林男人对爱情的理解可没有那么浪漫,而穆罕默德对她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温存的渴求,远不至于令他为自己赴汤蹈火。再说,现在他的心意有没有变,简也不能确定。那怎么办?穆罕默德对她并无亏欠,她也从未给他们夫妇治过病。但穆萨则不然——简救过他的命。穆罕默德欠她这笔人情债。
帮我做件事,因为我救过你儿子。这样也许能行。
但穆罕默德一定会刨根问底。
越来越多的妇女走出来,打水清扫自家的洞穴,照料牲畜,准备饭食。简知道,很快就可以见到穆罕默德。
怎么跟他说呢?
苏联人知道了护送队的路线。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穆罕默德。
那你怎么能确定?
我不能说。我无意中听到了一段对话。我从英国情报局得知的消息。我有种直觉。算命时在牌中看到的。我做了一个梦。
有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穆罕默德。他走出洞穴,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庞,一身旅行的打扮,跟马苏德一样,他头戴奇特拉小帽(多数游击队员都是这种风格),土黄色的肩毯既是斗篷,又是毛巾、毯子和伪装;那双长筒皮靴是他从一名苏联士兵的尸体上扒下来的。他大步穿过空地,看上去仿佛日落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赶。他沿山坡的小路一路向下,朝着荒芜的村庄走去。
简眼见他那高挑的身影渐渐消失。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她想。她尾随着穆罕默德。一开始她还走得缓慢而随便,这样便显不出她在跟着穆罕默德。待出了洞穴处可以观察的范围,她便跑了起来。简沿着满是灰尘的小路蹒跚向下,心想:这一路跑来,我的五脏六腑得经历怎样的折腾啊。当她看到穆罕默德就在她的前方时,她大喊一声。穆罕默德停下脚步,转身等她追上来。
“愿主与你同在,穆罕默德·汗。”追上来时简对他说。
“也愿他与你同在,简·德布。”他礼貌地回应道。
她顿了一下,想喘口气。穆罕默德看着她,脸上带着一股饶有兴致的耐性。“穆萨怎么样了?”简问。
“他很好,很开心,最近正学着怎么用左手。总有一天,他会用那只手消灭苏联人。”
其实这是个小笑话:传统上讲,右手用来吃饭,左手则通常是用来干“脏活儿”的。简笑了笑,借以表明自己理解对方的幽默,然后说道:“能救回他的命我真的很高兴。”
即便是觉得这些话有些唐突,穆罕默德也没有表现出来。“我永远都报答不尽。”
简等的就是这句话:“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帮我。”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捉摸:“只要我能做到……”
简看看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两人站在一座被轰炸的房子附近。前壁的土石散落在路上,四处皆是,他们可以看到房子里的情形:屋里剩下的唯一家当是一口漏锅。有趣的是,墙上居然还钉着一张彩色的凯迪拉克贴画。简坐在碎石上。穆罕默德犹豫了片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能做到,”简说,“但会有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
“你可能会觉得这只是个蠢女人在突发奇想。”
“也许吧。”
“也许你会敷衍我,一面满口答应我的请求,转身就‘忘’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