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7页)

让-皮埃尔拿着打好的包返回。三人来到漆黑的院里。简停下来,告诉法拉如何给香塔尔换尿布,接着跟着两个男人匆匆离开。

她在即将到达清真寺时追上了他们。这座清真寺并无特别之处,与休闲杂志上关于伊斯兰文化的描述不同,这里既没有绚丽的色彩,也没有精美的装饰。它是一幢开放式建筑,屋顶由石柱支撑,简觉得它像个光彩照人的公共汽车站,或者是某幢被毁殖民建筑的游廊。建筑中部由一条拱道贯穿,由此通向一处有围墙的院子。村民们对此处都怀着些许敬意,在那里祈祷,同时也经常作为会议大厅、市场、学校和客栈使用。今晚,这里则变成了医院。

石柱钩子上挂着的油灯将这栋游廊似的建筑照亮。村民们在拱道左边凑成一群。他们沉默寡言,很多妇女在轻声啜泣,同时可以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一问一答。人群中闪出一条路,使让-皮埃尔、穆罕默德和简通过。

六个遭遇突袭的幸存者在夯实的土质地面上挤作一团。三个没受伤的半蹲着,头上依旧带着奇特拉里小圆帽,一个个蓬头垢面,垂头丧气,筋疲力尽。简认出了马杜拉·汗——他简直就是哥哥年轻的翻版;还有阿力山·卡里姆,比他那位毛拉哥哥瘦一圈,不过也是一脸奸邪。两位伤者后背靠墙坐在地上,一个的头上缠着污秽不堪的血绷带,另一个的一条手臂用临时的绷带吊着。这两个人简都不认识,她下意识估了一下伤情,乍看上去伤势不重。

第三位伤者——艾哈迈德·古尔平躺在由两条木棍和一床毯子做成的担架上。他双目紧闭,皮肤发灰。妻子萨哈拉蹲在他身边,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并不时抚摸他的头发,悄然流着泪。简看不到他的伤口,但能看出肯定伤得不轻。

让-皮埃尔要来一张桌子、热水和毛巾,然后跪在艾哈迈德跟前。过了几秒钟,他抬头看着其他几名游击队员,用达里语问道:“他遭遇爆炸了?”

“直升机发射了火箭,”一名没受伤的队员说,“其中一枚就在他旁边炸了。”

让-皮埃尔转而用法语对简说:“他伤势很重。能活着回来简直是奇迹。”

简能看到艾哈迈德下巴上的血迹:他一直在咳血,说明他有内伤。

萨哈拉恳求地望着简,用达里语问道:“他怎么样了?”

“很抱歉,我的朋友,”简尽量做到温柔,“他伤得很重。”

萨哈拉顺从地点点头:她知道会是这样,然而俏丽的脸上仍淌下了泪珠。

让-皮埃尔对简说:“帮我检查一下其他几个——这里耽误不得。”

简检查了其他两位伤者,过了一会儿,她说:“头上只是擦伤而已。”

“处理一下。”让-皮埃尔说。他在指挥大家把艾哈迈德抬上桌子。

简帮吊着胳膊的队员查看伤情。他的情况更为严重:一颗子弹似乎打碎了骨头。“一定很疼吧?”她用达里语问道。对方笑着点点头。他们都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子弹打伤了骨头。”她对让-皮埃尔说。

让-皮埃尔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艾哈迈德。“给他做局部麻醉,清洗伤口,然后取出弹片,重新包扎吊臂。受伤的骨头稍后处理。”

简开始为注射做准备。让-皮埃尔需要协助时会叫她。看来这又是漫长的一夜。

午夜刚过没几分钟,艾哈迈德停止了呼吸。让-皮埃尔很想哭。这并非出于悲伤,毕竟他与艾哈迈德相交尚浅;想哭的冲动纯粹源于挫败感,如果有电、有手术室、有麻醉师协助,他本可以拯救这条生命。

他蒙住死者的面部,然后看了看丧夫的妻子。她一直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看着,几个小时不动地方。“我很难过。”让-皮埃尔对她说。她点点头。她的镇定使让-皮埃尔感到欣慰。有时,死者的家人会指责他没有尽力抢救:这些人似乎认为既然这个医生懂得那么多,那就没有他医不好的病。而每当此时,让-皮埃尔都有一股冲动冲着这些人大喊:我不是上帝!但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能够理解。

他转身背对尸体。此时的他已经筋疲力尽。这一整天来,他一直在修补那些支离破碎的病体,而失去生命的这还是第一个。那些一直看着他抢救的人,多数都是死者的亲属,此时都走上前来处理遗体。死者的遗孀大声痛哭,简扶着她走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