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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恨他太难了,何况那时候我的后背灼热难当,也越来越无法去恨这个人。他是我唯一的拯救者。他的脸现在始终对着我。就算他低下头冲着桌子祷告几句,或是站起身点上一根难闻的波兰香烟,在屋里活动活动筋骨,他那郁郁不乐的目光似乎也一直在盯着我,无论他的心思跑到了什么地方。他转过身,宽宽的后背朝着我。我能看到他光秃秃的大脑袋,还有脖子后面的凹窝。但他的那双眼睛——在跟我商量,和我讲道理,有时候甚至像是在恳求我来缓解他的痛苦——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我。我心里的某一部分还真想去帮助他,随着后背上的灼热,这种感觉也变得越来越迫切。因为灼热已经不再是灼热了,而成了纯粹的疼痛,一种无法分割的、彻彻底底的疼痛,并且变得越来越剧烈,就像一张没有上限的量表。它让我觉得,只要能让他感到好受一点,我情愿付出一切——除了我自己。除了我身上把我和他这样的人区分开来的那一部分,靠这个我才能活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用带着波兰口音的英语问我。

“约斯特。”

他得弯下腰才能听见我的声音。“弗朗茨·约斯特。”

“是从慕尼黑来的。”他说道,用手扶着我的肩膀,把耳朵凑到我的嘴旁边。

“我生在奈梅亨。我为法兰克福陶努斯地区的农民工作。”

“你忘了装你那副荷兰口音了。”他晃了晃我,想把我弄清醒。

“那是你没听出来。你是个波兰人。我要见荷兰领事。”

“你说的是英国领事吧。”

“荷兰领事。”我好像把“荷兰”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还不停地接着重复,直到他把冷水泼到我头上,又淋了点水到我嘴里,让我漱漱口再吐出来。我意识到我少了一颗牙齿。是下牙床,左前部的位置。也可能是两颗,很难说。

“你相信上帝吗?”他问我。

他站在那儿向下盯着我的时候,脸颊像婴儿似的嘟了下来,嘴唇自然形成了要接吻的形状,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迷惑不解的小天使。

“现在不信。”我说。

“为什么?”

“我要找荷兰领事。你们抓错人了。”

我看得出,他不喜欢听这种话。他不习惯别人对他发号施令或是反驳他。他用右手的手背抹了抹嘴唇,他揍我之前有时会做出这个动作,于是我就等着他来打。他伸手在口袋上拍了拍,我估计他是要找什么工具。

“没抓错,”他叹了口气说,“是你搞错了。我抓的人没错。”

他蹲跪在我身前,我还以为他准备杀了我,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他看起来最不高兴的时候,也就是他最可怕的时候。可他却打开了我的手铐。之后,他握起拳头伸到我的腋下,把我拖起来——我简直觉得他是在扶我起来——然后拖着我来到一间宽敞的浴室,那儿有一个独立式的旧浴缸,里面装满了热水。

“脱。”他说道,然后萎靡不振地看着我胡乱扯掉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我已经筋疲力尽,根本顾不上去想进到水里之后他打算把我怎么样:是淹死我、活活煮了我还是冻死我,或者是丢一根电线进浴缸。

他从旅馆拿来了我的手提箱。我躺在浴缸里的时候,他挑了几件干净衣服出来,扔在椅子上。

“你明天坐经华沙到法兰克福的飞机走。是弄错了,”他说,“我们道歉。我们会把你生意上的安排取消,就说你在一次肇事逃逸中被车撞了。”

“我需要的可不仅仅是道歉。”我说。

洗澡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担心要是躺在浴缸里的时间再长一点,我就会又一次死过去。我挣扎着蹲了起来。耶日伸出胳膊,我抓住他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危险地摇晃着。耶日扶着我从浴缸里出来,神情忧郁地看着我擦干身子,穿上他给我找出来的干净衣服。

他领着我从房子里走出来,穿过院子,一只手里拎着我的手提箱,另一只手扶着我,因为洗澡虽然减轻了我的疼痛,也让我变得虚弱不堪。我偷偷打量着周围,想看看那两个小喽啰在哪里,但谁都没看见。

“冷空气对你有好处。”他这话说得很自信,俨然是个专家。

他带着我来到一辆停着的汽车前,这辆车和抓捕我时的两辆汽车都不一样。车后座上放着一个玩具方向盘。我们驶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有时我都打起了瞌睡。我们来到两扇由民兵看守的白色铁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