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5/20页)
“我跟你说,内德,”勃兰特说道,“我们得给亚历克斯再弄个电台,听到了吧?他们把电台拆了,换了新零件、电池,那个电台破得很。是个带霉运的电台。”
电话铃响了,他老气横秋地接起来说道:“听着,我很忙,行了吧?……包裹丢给斯蒂芬,我说过了。喂,你有莱奥尼兹的消息吗?”
房间里渐渐聚满了人。头一个急匆匆冲进来的男人有点罗圈腿,小胡子往下耷拉着。他热切而又纯洁地亲了亲贝拉的嘴唇,往勃兰特的胳膊上捶了一拳,然后自己动手盛了满满一盘吃的。
“他叫卡济米尔,”勃兰特介绍说,大拇指一挑,“他是个狗杂种,我很喜欢。怎么样?”
“好得很。”我由衷地说道。
我记得卡济米尔是三年前从芬兰边境逃过来的,一路上他干掉了三名苏联边境卫兵。他特别喜欢捣鼓各种机械设备——胳膊上沾满机油的时候他最开心。他也是船上备受尊敬的大厨。
卡济米尔之后是杜尔瓦兄弟,一个叫安东斯,一个叫阿尔弗雷斯。兄弟俩像威尔士人似的身材矮壮,性情直率,和勃兰特一样长着蓝色的眼睛。杜尔瓦兄弟向母亲发过誓,两人从不同时出海,于是他们就轮流工作。雏菊号上配备三个船员最合适,我们还喜欢留点空间放货物,或是不期而来的乘客。很快,大家七嘴八舌地同时说起话来,逮着我问这问那,又不等我回答;放声大笑,举杯祝酒,抽烟,回忆过去,悄悄商量事情。卡济米尔说,他们上一趟跑任务的时候情况很糟糕,简直太糟糕了。那是三个星期之前。雏菊号在离格但斯克湾75不远的海面上碰上了古怪的风暴,后桅折断了。安东斯·杜尔瓦说,拉脱维亚海岸边上的乌亚瓦起了大雾,他们没看见灯光信号。后来他们发射了一枚信号火箭,还好上帝保佑,原来一大帮拉脱维亚笨蛋就站在海滩上准备接应他们,活像是该死的城市开创者派来的代表团!屋里的人一阵狂笑,纷纷举杯,接着就陷入了北欧人特有的沉默。每个人都心情沉重地回忆起了同一件事情,除了我之外。
“敬瓦尔德马斯。”卡济米尔说,我们为瓦尔德马斯干了一杯。他是组里的一个成员,五年前牺牲了。贝拉拿起勃兰特的杯子也喝了一口,她是单独喝的,眼睛还从杯沿上方瞅着我。“瓦尔德马斯。”她轻声说道,那严肃的神情和她的笑容一样让人着迷。她认识瓦尔德马斯吗?难道他也是她的情人?还是说,她只不过是在向一个为事业英勇牺牲的同胞致敬?
不过,我还得和你多讲讲瓦尔德马斯的事——不是关于他有没有和贝拉上床,也不是关于他是怎么死的,因为谁都不清楚。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瓦尔德马斯被送到岸上,从此再也没了消息。有人说他设法吞下了自杀药丸;还有人说他跟保镖下了命令,一旦中了敌人的埋伏就开枪把他打死。可是连保镖也没影了。在那个被组员们称为“背叛的秋天”的时期,失踪的人还不止瓦尔德马斯一个。接下来的几个月又牺牲了四个拉脱维亚人——我们按着牺牲日子的顺序一个个向英雄们敬了酒——他们也是在同一个厄运连连的时期莫名其妙地送了命。现在情报部确信,他们没被送到森林中的游击队,没被送到海滩上忠实可靠的接应人员那里,而是被直接送到了莫斯科中心拉脱维亚地区行动主管的手中。即使当年我们在出事的同时小心谨慎地组建起了新的情报网,五年后这些背叛的阴影还萦绕在幸存者的心头,就像海顿不厌其烦地警告我时说的那样。
“那可是一帮粗心大意的家伙,”他和平常一样傲慢无礼地说道,“不粗心大意的时候,他们就跟你阳奉阴违。北欧人看着迟钝,跟你拍起肩膀来热情得很,可别被他们骗了。”
我一面回想着海顿的这些话,一面继续在心里掂量着贝拉。听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时而用拳头支着脑袋,时而把脑袋枕在勃兰特的胳膊上,仿佛在替边谋划事情边喝酒的勃兰特想心事。但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总是瞅着我,打量着我这个被派来左右他们生活的英国佬。偶尔她也会像一只暖和了的猫那样从勃兰特身上挣脱,慢悠悠地梳理一番自己,换个姿势交叉起双腿,整理一下短裤好穿得更舒服些,把一绺头发编成辫子,或者是把挂在双乳之间的金质护身符掏出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看。我留心观察贝拉和其他船员之间有没有勾勾搭搭的迹象,但很显然勃兰特的这个妞简直是片圣地。就连性格热情奔放的卡济米尔,跟贝拉说话时脸上都会变得很严肃。她又去拿了瓶酒,回到房间时往我身旁一坐,拿起我的手搁在桌上摊开掌心,一边细细地看,一边用拉脱维亚语和勃兰特说话。勃兰特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