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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在一起,她有时会这样说。
忘却伤痛,忘却一长串的情人;忘却比尔·海顿,那个圆场的叛徒,每一次看见她,海顿的阴影就笼罩着她的脸庞,那是他永远背负的伤痛记忆。比尔,他的朋友;比尔,他们这一代的精英,开心果,万人迷,破除旧习又循规蹈矩的人物;比尔,生性狡诈,他对终极背叛的渴求,引领他走到苏联床边,以及安恩的床上。接着上演另一段蜜月,飞到法国南部,吃美食,买新衣,玩所有爱人都会玩的“让我们假装”的游戏。但能维持多久呢?还要多久,她的笑容就会开始消退,她的眼神开始呆滞,而那些虚构关系就开始需要她到远方去治疗那些虚构关系失调症呢?
“你在哪里?”他问。
“希尔达家。”
“我以为你在科尼什。”
希尔达是个离婚女人,运道还不错。她住在肯辛顿,离这里只有二十分钟的脚程。
“希尔达呢?”他问,对这个消息安然处之。
“出去了。”
“整晚?”
“我想是,你知道希尔达的。除非她带他回来。”
“嗯,那么我想,她不在,你就要尽量自己找乐子。”他说,但他说话时,却听到她轻声唤着“乔治”。
一阵深沉、猛烈的恐惧紧紧攫住史迈利的心。他的目光愤然穿过房间,投注在阅读椅上,看见那张照片仍在阅读架上,摆在放大镜的旁边;记忆澎湃潮涌,他记起了在这不见尽头的一天里,所有暗示他、悄悄告知他的事;他听见来自过往的鼓声,召唤着他付出最后的心力,去揭露、去解决他曾与之共生的冲突;而且,他希望她别靠近他。告诉麦斯,这是有关睡魔的事。饥饿、疲累与困惑却使史迈利的思绪格外清澄,他很确定,她不应该与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扯上任何关系。他知道——他才正要开始——但他仍知道,尽管非常怪异,他却很可能有机会在迟暮之年,重返生命中那些因雨取消的赛程,重新完成赛局。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他的行动中,他不要有安恩,不要有假装出来的平静,不要有污点证人来阻挠他的独力追索。他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但现在,他明白了。
“你不应该,”他说,“安恩,听着,你不该来这里。这与选择无关,而是现实的问题。你不该过来。”他的话听在自己的耳朵里显得很奇怪。
“那你过来。”她说。
他挂掉电话。他想像她哭了起来,然后掏出通讯簿,看谁是她的头号忠诚使徒——她自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能在他的住处带给她安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拉康的解决方案。他走进厨房,却忘了为什么,于是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苏打水,他想。太迟了。没加也无所谓。我一定是疯了,他想。我在追寻幻影,什么也没有。年迈的将军有个梦,而且因此丧生。他还记得王尔德说:人因某个目标而死,并不会让这个目标变成正确无误。一幅画歪了,他动手扶正,太过了,太少了,每一次都后退几步瞧着。告诉他,是有关睡魔的事。他回到阅读椅,和他的那两个妓女身上。他用放大镜集中焦点,观察之入微,足令那两名女郎狂奔去着衣。
显而易见,她们都是这一行的高档角色,肉体鲜嫩,年轻,修饰得宜。而挑选她们的人,似乎也刻意——或许只是出于巧合——挑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左边的女郎金发碧眼,容貌姣好,甚至有些古典美,长腿,胸部小而挺。而另一名女郎则是黑发,壮硕,臀部丰满,容貌艳丽,或许是欧亚混血儿。他记下来,金发女郎戴着弓形的耳环,这突然令他心中一动,因为在他有限的女性经验中,耳环总是最先脱下的东西。安恩离开家时没戴耳环,令他心灰意冷。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对这两名女郎还有什么可评论的,因此,再吞下一大口纯威士忌之后,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两名男子身上,再一次——如果他肯承认,其实从见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起,他的注意力就在这两人身上。就如同两名女郎各异其趣,这两个男人也完全不同,虽然在男人身上——因为他们年纪较大——这种外貌差异表现出的是城府与个性的不同。抱着金发女郎的男人金发白肤,乍看之下有些迟钝;而抱着黑发女郎的男子,不仅皮肤黝黑,而且容貌里还有着拉丁人——甚至是地中海东岸与爱琴海诸岛人种——的机灵,那抹具感染力的微笑,让他成为照片中最引人注意的人。金发男子体形高大,舒懒俯卧着;黑发男子个头小,却聪明风趣,足以成为他的弄臣: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有一张和善面孔,耳朵上方却长了一对扬起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