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八日(第9/9页)
“无所适从。如康妮刚才说的。他衡量不出威胁有多大。中国人拿抽象事物没办法,碰到抽象的状况更没辙。他希望安然度过威胁,如果没有发生具体的状况,他会当做警报已解除。这种习惯,并不局限在西方。我只是扩大阐述你的假设而已。”他起身,“并没有为你的假设担保。我拒绝担保。这件事我完全撇清关系。”
他大步走出去。史迈利点头示意吉勒姆跟着出去。只有康妮留下。
史迈利闭眼,眉头在鼻梁上方纠合僵结。康妮良久不发一语。小跑如断气般趴在大腿上,她低头凝视,抚摸着狗肚子。
“要是卡拉,他才不管呢,是不是啊,亲爱的?”她喃喃地说,“死了一个弗罗斯特不管,死了十个也不管。差别就在这里,真的。超过十,我们也写不下去了,近来是不是这样啊?以前不是有谁常说:‘我们为理性人的生存奋斗’?是司地亚斯培吗?还是老总?我喜欢这句话。全包括进去了,希特勒、新纳粹。我们就是有理性。是不是啊,小跑?我们不只是英国人。我们有理性。”她的音调稍微下降。“亲爱的,山姆呢?你考虑过了吗?”
史迈利隔了半晌才开口。总算开口时,他的语气严厉,有如希望康妮别靠近。
“他在一旁待命。在获得许可前,什么也不做。他知道。一直等上面许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气。“甚至有可能用不上他。没有他,我们可能就应付得来。全看柯怎么跳了。”
“乔治亲爱的,亲爱的乔治。”
寂静中,她拖着身子来到壁炉前,拾起火钳,费了很大力气拨动煤炭,另一只手则抓着小狗。
杰里站在厨房窗户前,看着昏黄黎明切开港口雾气。昨晚风雨很大,他回想到。绝对是在陆克打电话来之前一个小时。他躺在床垫上注意风雨动静,女孩则躺在他大腿边打鼾。首先是植物的气味,接着是风愧疚地吹动棕榈树,如干燥的两手互相摩擦。随后是嘶嘶雨声,如同数吨灼热的散弹落入海水里。最后是片状闪电以缓慢的深呼吸动摇港口,而隆隆雷声则打在舞动的屋顶上。是我杀了他,他心想。或多或少,害死他的人是我。“不只是将领,是每个拿枪的人。”是谁说的,上下文是什么?
电话铃响。随它去响吧,他心想。大概是库洛,尿湿了裤子。他拿起听筒,是陆克,语调比平常更像美国人:
“嘿,老兄!天大消息!史大卜刚刚发电报过来。限威斯特贝阅读。阅读前勿进食。想不想听?”
“不想。”
“到战区绕一圈。柬埔寨的航空公司以及围城经济。我们的人陷入枪林弹雨!你走运了,水手!他们想派你去战地给子弹射中屁股!”
还有,把丽姬留给老刁处理,他边想边挂掉。
就我所知,也把她留给科林斯那个狗杂种算了,在她背后躲躲藏藏的,活像蓄奴的白人。山姆在万象以梅伦先生的身份指挥情报员时,杰里曾有两三次依其指示行动,他是个发神秘财的贸易商,是当地欧洲坏人的老大。他认为山姆是他遇见过的情报员指挥官中最面目可憎的人之一。
他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在窗前想着丽姬,想着她站在令人晕眩的屋顶上。也想着老弗,想着他对生命的热爱。想着自己回到公寓时迎面而来的气味。
到处都是。盖过了女孩的体香剂,盖过了陈年烟味,盖过了煤气,盖过了隔壁麻将人家传来的色拉油味。杰里一闻到,着实在脑海里描绘出老刁翻箱倒柜时采取的路径,想像他徘徊不去的地方,想像他如何翻找杰里的衣物、食品储藏室、仅有的家当。是玫瑰水混合杏仁的气味,是前妻喜欢的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