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城堡乍醒(第7/13页)

“试试看PFs6。”史迈利这么说,他可是难得使用缩写字。他憎恨缩写字。因此大家步行至档案室另一角落,遍寻目录卡满布的抽屉。首先寻找的是商务波里斯的个人档案,然后寻找瑞卡度,再寻找代号小不点、相信已身亡的人。山姆最初对伦敦站提出那份命运多舛的报告中,显然提到过这号人物。史迈利偶尔会请吉勒姆上楼问山姆一些小重点,发现他正在阅读《田野》户外活动杂志,啜饮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法恩则目不转睛监视着。吉勒姆后来才知道,法恩偶尔会做做伏地挺身作为监视中的调剂,一开始是以单手的两个指关节支撑,然后以指尖撑地。寻找瑞卡度的过程中,他们推敲出各种不同拼法,在目录中一一搜寻。

“这些组织是在哪里登记的?”史迈利问。

然而这所名为万象印支包机的公司,在组织目录中同样遍寻不着。

“查查看联络处的数据。”

海顿时期与表亲打交道,完全通过伦敦站的联络秘书处拉线,基于明显的原因他对此单位能发号施令,而部会间的文书往来,此单位也全数复印存盘。回到刚才的教堂门厅,四人再度无言以对。对彼得·吉勒姆而言,这一夜渐渐发展出超写实的意味。史迈利变得几乎惜字如金,圆嘟嘟的脸庞转为硬石。康妮情绪亢奋之下,淡忘了风湿痛,在书架间来回跳动,身手宛如青少年参加舞会。吉勒姆绝非天生的文件好手,在康妮身后手忙脚乱,假装勤奋,奉命上楼对山姆问话时却私下心怀感激。

“乔治,我们逮到他了,”康妮屡次悄声说,“肯定没错,我们逮着了这只人面兽心的蟾蜍。”

狄沙理斯博士以舞蹈的方式走开,去寻找印支包机的华人董事,而令人惊讶的是,山姆竟仍记得其中两人的姓名。狄沙理斯首先查询两人的中文姓名,接着找罗马拼音,最后查中文商用电码记录。史迈利坐在椅子上,阅读置于膝盖上的档案,仿佛正在搭火车,悍然无视其他乘客的存在。他时而抬头,但耳中听见的声响并非来自室内。康妮主动搜寻交互参照的档案,因为理论上应该可以如此循线找出相关个案文件。有些档案的主角是佣兵,有些是兼职飞行员,也有探讨手法的档案,研究莫斯科中心洗钱支付情报员的方式,甚至也有一份论文,是康妮很久以前撰写的,主题是台面下的金主如何躲避主流驻地的追查,散财给卡拉的非法情报网。商务波里斯的姓氏拗口难拼,并未收录在附录里。也有背景档案,描述了印支银行,与印支和莫斯科国民银行之间的关联。也有数据档案,明示莫斯科中心在东南亚活动的扩展幅度。也有针对万象驻地本身的研究档案。然而,负面数据频频倍增,倍增过程中更加证明数据准确无误。追查海顿的过程前前后后,他们从未见识过如此系统化、全盘化的清除轨迹动作。这是空前绝后最大手笔的逆向操作。

而逆向操作的方向无情地指向东方。

当晚只有一条线索指向犯人。找到线索时,吉勒姆站着打盹儿,时间是清晨前的破晓。追查出线索的人是康妮,由史迈利轻声摊在桌上,三人挨着阅读灯专心看,宛如眼前摆了一张寻宝图。一叠批准销毁的许可,共十二份,在中线以黑麦克笔签下匿名核可,产生炭笔的效果,赏心悦目。这些被下令摧毁的档案与“总部致别馆最高机密文书往来”有关。这里指的是表亲的分站主任,当时与现在皆是史迈利的拜把兄弟马铁娄。销毁的原因,与海顿当初命令万象的山姆·科林斯放弃调查的原因雷同:“美方行动敏感,恐将危及其行动。”命令焚毁档案者的签名,是海顿的勤务名。

史迈利回到楼上,邀请山姆再度进办公室。山姆已摘下蝴蝶结,下巴的胡渣映衬在裸露脖子的白衬衫上,他原来光洁圆滑的形象大不如前。

史迈利首先请法恩去冲泡咖啡,等候咖啡端来,再等法恩倒完两杯后快步离去。两杯皆不加奶精,山姆那杯添的是砂糖,史迈利的那杯则是糖精,因为他口味过重。随后史迈利在山姆身边一张软椅上坐下,而非对坐办公桌两侧,为的是表示与山姆站在同一阵线。

“山姆,那个女孩的事,我认为我应该知道一点。”他说得非常轻柔,仿佛即将报告噩耗,“是为了表示骑士风范,才故意把她漏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