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城堡乍醒(第8/13页)

山姆的心情似乎相当好。“是档案弄丢了,是不是啊,老兄?”他询问,亲密的口气如同男士洗手间里的对话。

有时候,为了取得机密,有必要先以机密交换。

“是比尔弄丢的。”史迈利柔声回应。

山姆故作姿态地陷入沉思。他曲起扑克玩家的一只手,审视指尖,对其污秽的情况唉声叹气。

“我那间俱乐部,我最近几乎放手不管事了,”他自言自语,“老实讲,我越来越感到厌倦了。除了钱,还是钱。是该换换口味,替自己找个出路。”

史迈利了解,但他必须强硬。

“山姆,我没有资源。要养活我雇用的人几乎都成了问题。”

山姆若有所思地啜饮着纯咖啡,在蒸汽中微笑。

“她是谁,山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不堪回首,也没人会管,过去的事就当做桥下流水,我跟你保证。”

山姆站起来,双手插入口袋,摇摇头,以杰里·威斯特贝可能会做出的动作,开始绕着办公室漫步,盯着墙上那些朦胧古怪的东西:身穿军服的达官要人合照;加了框的已故首相的亲笔信;再度端详卡拉的照片,这次他凑得非常近,看了再看。

“绝对不能乱丢筹码,”他说,由于凑得太近,吐气让卡拉的玻璃模糊起来,“我老妈以前常这么说。‘绝对不能把自己的资产当礼物送。我们一生获得的东西少之又少,一定要斟酌善用。’好歹是牌局一场嘛,对不对?”他询问。他以袖口擦拭相框玻璃。“贵宝地弥漫着极为饥饿的气氛,我一走进来就感受到了。这张大餐桌,我对自己说,今晚势必饱餐一顿了。”

走到史迈利办公桌前,他坐下来,仿佛想体验是否舒适。椅子既可左右摇摆亦能上下晃动。山姆上下左右试坐。“我需要一份搜寻请求单。”他说。

“右边最上面。”史迈利说完看着山姆打开抽屉,取出黄色复写纸,放在玻璃桌面上动笔。

山姆写了两三分钟,默不作声,偶尔稍停故作姿态,然后再度动笔。

“她来了的话,记得通知我一声。”他说,接着对卡拉挥手故作滑稽状后离去。

他走出办公室后,史迈利拿起桌上的表格,请吉勒姆过来,不发一语交给他。吉勒姆走到楼梯间时停下脚步,阅读内文。

“伊丽莎白·伍辛顿,别名丽姬,又名丽姬·瑞卡度。”最上面一行如此写着。接下来是细节:“年约二十七。英国籍。婚姻状态,已婚。夫婿背景不详,娘家姓亦不详。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三年是小不点瑞卡度的合法妻子。瑞卡度已故。已知的最后居住地点为老挝万象。已知最后职业为万象印支包机公司打字员兼柜台小姐。之前于夜总会担任服务生,推销威士忌,是高级妓女。”

近来演惯了黯淡角色的档案室,花了约莫三分钟调整,抱歉“查无此人,重复,查无此人”。除此之外,档案室的女王蜂对“高级”一词有意见。她坚称,那种妓女,应以“上流”描述较为适切。

奇怪的是,山姆的缄默让史迈利不为所动。他似乎欣然接受,认为从事这一行必然有此举动。他只是要求调阅过去十年内山姆发自万象或他处、逃过海顿大检的全部源头报告副本。自此之后,他利用闲散时分轻松浏览,放任想像力勾勒出山姆混沌的世界。

在此悬而未决的时刻,史迈利展现亲和圆滑的一面,这一点事后众人皆有同感。换了较不稳重的人,可能会一气之下前去与表亲理论,以最急件要求马铁娄寻找美国方面是否仍有销毁文书的记录,希望对方特准他一看究竟,然而史迈利却不愿打草惊蛇,不愿放出信号,只是找上对他最毕恭毕敬的信差。默莉·米金外形端庄俏丽,刚从育成所毕业,或许骄矜女才子的气息浓了点,略嫌内向,却因内勤工作称职而小有名气。由于父兄皆为圆场人员,她血统纯正。圆场“堕落”时期,她仍属见习生,在档案室磨炼身手。之后上级将她分发至基层,再擢升至调查处。“擢升”一词是否妥当尚待斟酌,因为据传男同事一旦调至调查处,无一能全身而退,女同事的话更难以脱身。但默莉或许得到父兄真传,拥有这一行所谓的天生好眼光。海顿遭逮捕后,她身边的人仍在讨论听见消息时身在何处、穿着什么衣物,她却着手建立无阻碍的非官方渠道,与葛若斯芬诺广场别馆的对等人员交流。“堕落”后,两边沟通时必须经过表亲设下的重重手续,她建立的渠道却畅行无阻。默莉最佳的屏障是例行公事。她每周五前去拜访,与计算机操作员艾德喝咖啡,与替艾德代班的玛吉聊聊古典音乐,有时候留下来跳跳英国土风舞,或是打打圆盘游戏,或是在别馆地下室的曙光俱乐部打打十瓶保龄球。无巧不成书的是,星期五也是她带着溯迹调查的请求名单前往采购的日子。即使当天没有要事待办,她仍编造一些来保持渠道畅通,而这星期五,默莉·米金在史迈利命令下,在名单中夹带小不点瑞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