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普兰什科(第6/10页)

布拉德菲尔德首先开口。“我们知道他没找到证据。但假定他找到的话,他会怎么做?他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

“唉,我告诉你:他已经疯了。”

“谁是爱克曼?”特纳终于打破长时间的沉默。

“那是什么东西,老弟?”

“爱克曼。她是谁?爱克曼小姐。埃特林小姐和勃兰特小姐……他们订过婚。”

“她只是他柏林时代的女人之一。还是汉堡时代?说不定两个时代都是。老天,我忘记一切了。感谢主。”

“她后来怎样了?”

“我没有她后来的消息。”普兰什科说,两只小眼睛就像是在老树皮上草草砍出来的。

从他们所坐的角落,那两张干净的脸仍然面无表情地监视着,四只苍白的手放在桌面上,犹如放下来的武器。扩音器在呼喊普兰什科的名字:党团正在等他。

“你出卖了他,”特纳说,“是你向西布克龙通风报信的。你把他卖到了河里去。他告诉你所有事而你却去警告西布克龙。因为你已经在赶搭卡费尔德的列车。”

“小声点,”布拉德菲尔德说,“小声点。”

“你这个烂人,”特纳气呼呼地说,“你会害死他的。他告诉你他找到证据,请求你帮忙,但你却把事情透露给西布克龙。你们是朋友,而你却干出这种事。”

“他疯了,”普兰什科低声说,“你不明白他疯了?你没有见过他以前的德性。你没有看到他在地窖里是怎样修理卡费尔德的。你以为你被揍得很惨?卡费尔德被他揍得甚至说不出话来。‘快招!快招!’”普兰什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在我们看过田里挖出来的尸体以后,他就像发了疯似的……尸体是被绑在一起的。被毒气杀死前就是绑在一起的。我对他说:‘听着,那不是你的错。你活下来不是你的错。’你见过那些纽扣吗?它们是集中营里用的钱82。我猜你没有见过吧?你从来没跟他一起出去喝酒泡妞吧?从来没有见过他怎样用那些木头纽扣找架打吧?我告诉你,他是个疯子。”普兰什科陷入回忆中,语气充满挫折感,“那天我坐在这里对他说:‘放手吧,你是何苦。何苦在德国建造耶路撒冷?何苦让自己饱受煎熬?找些妞来打打炮吧。听着!我们必须把往事忘记,不然下场只会是发疯。’他是个僧人。一个从来不愿意忘记什么的疯僧人。你以为世界是什么东西?是狂热道德家的游乐场?没错,我是告诉了西布克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你一样得学会忘记。老天,如果英国人学不会忘记还有谁学得会?”

他们走回大堂时听到咆哮声。两个穿着皮衣的学生闯了进来,站在楼梯上与门卫扭打。一个年长的议员用手帕捂住嘴巴,血沿手腕流下。“纳粹来了!”有人喊道,“纳粹来了!”但他指着的是站在阳台上一个挥舞着红旗的学生。

“回餐厅去,”布拉德菲尔德说,“我们可以从另一边出去。”

餐厅里的人一下子都不见了,他们有的被大堂的骚动吸引,有的则感到厌恶,各朝自己选择的方向散去。布拉德菲尔德没有跑,但迈着行军般的大步子。他们走到餐厅外面的连拱廊。一家皮革店的橱窗里展示着用精美小牛皮造的黑色手提箱子。在另一个橱窗里,一个理发师正为一个看不见脸的客人涂肥皂沫。

“布拉德菲尔德,拜托你一定得听听我说的话。老天,难道我来警告你他们说了些什么都不行吗?”

萨布惊恐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肥胖的身体在油腻腻的外套里更显沉重,汗珠结在他黄色眼睛下面的眼线上。他们退到一家店的门口。在连拱廊的尽头,宁静已重新降临国会大堂。

“谁说了什么?”

阿勒顿代萨布回答。“整个波恩都传遍了,老哥。整个报界都听说了。”

“听着。有些传言。一些很疯狂的传言。你知道那天汉诺威为什么会发生暴动吗?谣言在所有的咖啡馆满天飞。是卡费尔德的人传出来的。他们本来被交代不要说出去的。”

他快速打量连拱廊的两头一眼。

“那肯定是多年来最耸动的头条。”阿勒顿说。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失控,像疯狗一样带头冲向图书馆?我是说卡费尔德的那些保镖。是因为有人向卡费尔德开了枪。就在音乐声最响亮的时候,有人从图书馆一扇窗向他开枪。枪手是图书馆员的朋友。你还记得那个女图书馆员的名字吗?爱希。她曾经在柏林为英国人做过事。她是个移民,是后来才改名为爱希的。她让枪手从窗户开枪。她死前一五一十告诉了西布克龙。卡费尔德的保镖看到枪手开枪——在音乐声最响亮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人开枪,想冲向前抓住他。带头冲的就是卡费尔德的保镖,那些由灰色巴士载送的家伙。他们找到子弹,是一把英国手枪发射出来的。你明白了吗,布拉德菲尔德?是英国人要行刺卡费尔德。真是荒天下之大谬的谣言。你必须阻止它蔓延开来。去找西布克龙谈谈。卡费尔德现在怕得要命,他是个大懦夫;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出入都那么谨慎,到哪儿演讲都要搭个Schaffott。该死,Schaffott的英文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