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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没有枪,老兄,”他解释着,算是回答贾斯丁脑海里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在村子里,他们有美制阿玛莱特步枪和俄制卡拉什尼可夫步枪。那边的行政官阿瑟,他拿他抽成的百分之五去买枪给他的族人。不过在粮食站,我们只有无线电和祷告而已。”

据判断危机已过。第一批搬运工害羞地走上跑道搬走粮食袋。杰米和其他助理拿着笔记板,站在粮食袋之间,一人占据一堆。有些袋子已经撑开来。拿着扫把的女人连忙扫起散落出来的谷物。罗贝尔抓着贾斯丁的手臂,一面教他认识“粮食袋文化”。他慨然大笑着说,上帝发明空投之后,也发明了粮食袋。不管有破洞还是完整无缺,这些印有世界粮食计划署简称的白色人造纤维布袋,和里面的粮食一样,都是南苏丹人的日常商品:

“看到那个风向袋了吗?——看到那家伙穿的休闲鞋了吗?——看到他的头巾了吗?——告诉你啊,要是我结婚,也要让新娘穿粮食袋!”

站在他身边的杰米发出一阵狂笑,她旁边的人也很快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尚未稍止,有女人从跑道另一边树林里的不同点成三列鱼贯而出。她们都是丁卡人,身材高挑——六英尺高并不少见。她们大步前进的优雅姿态,是所有时装走秀者梦寐以求的模样。多数人都袒胸露背,其他人则身穿紫铜色棉花上衣,胸前特别遮盖妥当。她们的眼神呆滞,锁定在前方的粮食袋。她们讲起话来轻声细语,不想让外人听见。每一列的女人都知道目标何在。每位助理都知道自己的顾客是谁。贾斯丁偷偷瞄了罗贝尔一眼,这时每个女人报上自己的姓名,拎起布袋的颈部,扔向空中,再稳稳落在头上。他看到罗贝尔的眼睛充满了悲情与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这些女人的困境是他一手造成,仿佛他不是拯救者。

“怎么了?”贾斯丁问。

“这些女人啊,她们是非洲惟一的希望。”罗贝尔回答,嗓音仍维持低语,视线则分秒不离那些女人。难道他在她们中间看见了婉哲?也看到了其他所有的婉哲?他细小无血色的眼睛在霍姆堡毡帽的黑色阴影之下充满罪恶感。“这个你要写下来啊。我们只把粮食交给女人。那些男人啊都是白痴,我们一点也信不过他们。信不得啊。他们把我们的东西拿到市场去卖。他们叫女人拿去酿酒。他们买香烟买枪买女人。那些男人都是无赖。女人养家,男人养战。全非洲,是一场性别大战。这里只有女人负责上帝的工作。这个你给我写下来。”

贾斯丁乖乖照他的意思记下。再写也没有必要,因为他以前每天都听特莎讲相同的话。女人无声地鱼贯走回树林。不好意思的小狗舔着没人捡的谷物。

杰米和助理们已经解散。罗贝尔一面拄着长手杖,戴起霍姆堡毡帽,具有精神导师的权威感,一面带领贾斯丁走过飞机跑道,离开土库屋聚集而成的部落,走向一条蓝色的森林带。有十几个小朋友争着要紧跟在他后面。他们又扭又拧着大善人的手。他们一人拉着一根手指荡呀荡,发出巨吼,脚如同跳舞的小矮人一样在空中踢来踢去。

“这些小朋友以为自己是狮子。”小朋友拉着罗贝尔对他大吼,罗贝尔则对贾斯丁以称兄道弟的口吻如是说。“上个礼拜天,我们在上圣经班,小狮子很快就吞掉但以理,害上帝没有机会拯救他。我告诉小朋友:不行,不行,要让上帝有机会拯救但以理!圣经是这样写的啊!可是他们说狮子肚子太饿,等不及了。让他们先吃掉但以理,再让上帝表演魔术嘛!他们说不然的话,狮子会死翘翘。”

他们朝着跑道另一端的一排长方形小屋前进。每个小屋都以简陋的方式围起一小块土地,状若大锁。每个围起来的土地都是迷你型的冥界,里面不是无药可医的病人,就是干瘪、瘸腿、脱水的人。女人以坚毅的姿态弯腰站着,静静接受折磨;沾满了苍蝇的婴儿病重得哭不出声音来;上吐下泻的老人陷入昏迷状态;百战疲惫的医护人员与医生尽最大的能力来哄病人们稍微排出一条队列来;紧张的女孩大排长龙,彼此讲悄悄话,嗤嗤笑着;少男则缠斗不休,有个老年人拿着木棍对着他们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