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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啊,我一辈子都在逃避自己!”他对着一脸狐疑的舞伴吼叫。对方是丹麦辣妹,是救济工作者,姓费特还是费利特。“我一直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却从来不晓得自己在追求什么。你呢?我说啊,你呢?”她大笑,摇摇头。“你是觉得我不是发疯就是喝醉了,对不对?”他大喊。她点点头。“好吧,你答错了。以上皆是!”他记得是阿诺德·布卢姆的朋友。天啊,世界真小。那场表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一定是边想边讲出来,在难以入耳的嘈杂声中被她听见,因为他看见她的眼睛往下看,听见她说,“大概永远不会结束吧。”眼神中带有的虔诚,是善良的天主教徒为教皇保留的神情。再度一个人时,伍德罗往上游移动,朝一桌桌被震聋的难民走去,一群被噪音吵得失神的人围在一起。是该吃点东西了。他解下蝴蝶结,挂在脖子上晃。
“我老爸以前常说,绅士的定义是,”他解释给一个听不太懂英文的黑珍珠听,“会替自己系蝴蝶结的男人!”
吉妲在舞池一角占据地盘,与两个英国商会来的快乐非洲女孩在扭动骨盆,其他女孩也加入她们,形成一个魔女圈,整个乐团则站到舞台边缘,对着她们大唱耶、耶、耶。女孩子们互相击掌,然后转身互撞臀部,天知道这路上的左邻右舍会怎么讲话,因为格洛丽亚并没有全部邀请他们过来,否则整个帐篷必定会被走私军火和毒品的人挤爆。这个笑话,伍德罗一定是跟两个身穿原住民服装、体型非常巨大的男人讲过,而他们笑得乐不可支,因此伍德罗如法炮制,讲给他们的女眷听,而她们听了也爆笑出来。
吉妲。她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和那天在办事处时情景一模一样。每次我看着她,她就移开视线。每一次我移开视线,她又看着我。这是我遇见过最可恶的一件事。伍德罗的想法一定是再度从口中溜出,因为穆萨葛俱乐部的一个姓梅多尔的讨厌鬼立刻赞同,说如果年轻人决心要跳成那副德性,为什么不干脆在舞池上“嘿咻”起来算了?他的见解与伍德罗不谋而合,因此伍德罗对着梅多尔的耳朵大喊,这时黑天使穆斯达法和他正面相对,端端正正站在他面前,仿佛是想阻止伍德罗经过,只是伍德罗并不打算上哪里去。伍德罗注意到穆斯达法手里并没有端任何东西,让他觉得很不得体。如果格洛丽亚好心雇请这个可怜人来端酒奉茶,他干吗不去端酒奉茶?为什么像我的内疚一样逗留不走,手上只有一张折好的纸,嘴里对我说着听不懂的话,活像金鱼?
“他说他带了信儿给你。”梅多尔大喊着。
“什么?”
“非常私人,非常紧急的信件。有个漂亮女人无可救药爱上你啦。”
“穆斯达法真的那样说吗?”
“什么?”
“我说,穆斯达法真的那样说吗?”
“她长得什么样,你难道不想去一探究竟?说不定是你老婆哟!”梅多尔吼叫着,逐渐陷入歇斯底里状态。
或者是吉妲,伍德罗心想,抱着荒谬的遐思。
他踏出半步,穆斯达法又跟过来,肩膀靠近伍德罗,如此从梅多尔的角度来看,两人像是弓着背在风中点烟。伍德罗伸出手,穆斯达法毕恭毕敬将信放在他掌心里。A4白纸,折叠成小张。
“谢谢你,穆斯达法。”伍德罗大喊,意思是给我滚蛋。
不过穆斯达法杵在那里不走,以眼神命令伍德罗打开看。好吧,可恶,乖乖站着。反正你又看不懂英文,连讲也不会讲。他打开纸。计算机打字,没有签名。
亲爱的长官:
我手中握有一份你写给特莎·奎尔夫人邀请她一同私奔的信。穆斯达法会带你过来见我。请别告诉任何人,立刻前来,否则我迫不得已,会在其他地方处理这封信。
没有签名。
镇暴警察的水柱猛然喷出,这正是伍德罗的感受,全身因此湿透冰冷,顿时酒醒。一个往绞刑台前进的人,心事错综复杂,而肚子里灌满了自己买的免税威士忌的伍德罗也不例外。他怀疑他和穆斯达法之间的互动没有逃过格洛丽亚的注意,而这样的怀疑很正确:舞会的时候,她再也不会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所以他对着另一边的太太挥挥手让她安心,以唇形表示“没问题”,然后顺从地跟在穆斯达法身后前进。他一面走,一面与吉妲的眼神今晚首度正面交接,发现她的眼神带有算计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