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所有被我的调查从过去带到现在的人物,我都努力把他们想成行事有前因后果的人,可是他们只是没有确定轮廓的幻影,在这个找不到开始、结局,找不到意义的故事里影影绰绰。我面前是一堆拼图碎片,可是没有哪两块可以拼在一起。

意味深长的是,我越是深挖过去,被大量互相矛盾的信息牵着走,就越觉得现在是如此重要。就好像我进入一口深井,逐渐远离头顶的一圈亮光。那些光亮太重要了,它提醒着我要回到地面上去,因为那是我来的地方,我迟早要回去。

我几乎每天都给萨姆打电话,她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在我开始调查工作之前,在她还没有因为生病和我分离的那会儿,我以为自己不会如此想念她,但是我错了。那些困扰着我的阴云蒙蔽我越深,我就越感觉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如此真切。它获得了一种先前没有的确切感,抑或之前就有,而我一直不愿接受。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犹如晴天霹雳。

我正要出门去见罗伊·弗里曼(他是之前调查韦德一案的警探,已经退休了),电话就响了。是萨姆,她二话不说,直接告诉我她想分手。她还挑明说,“分手”这个词可能并不恰当,因为她从不认为我们有过“严肃的”恋情,仅仅是没有牵绊的朋友关系罢了。

她告诉我,她希望结婚生子,她认识的一个人已经追求她一段时间了。她说,他看上去似乎是适合她的终身伴侣。

她说这一切时的语调,就好像是一个电影选角总监在通知一个落选的试镜者,另外一个演员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

我怀疑她劈腿了,背着我搞上了那个人,但转念一想,发觉这是个蠢问题:萨姆是这样一种人,在把她所有的选项都探索完毕之前,她是不会做决定的。

她解释说,卧病在床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明白,她和那个人的恋情很可能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是你自己说的,你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没有牵绊,”我说,“我尊重了你的愿望,但是那不代表我不想要更多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你不曾开口?”

“可能我是正准备告诉你。”

“约翰,我们都太了解彼此了。你无非和别的男人一样——只有在将要失去一个女人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她对你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担心有一天你会遇见一个年轻女孩,然后和她私奔?你从来不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也不把我介绍给你的父母,就好像要把我们的恋情当作一个秘密来保守,你知道这有多伤我的心吗?我觉得,我只是一个过了气的女人,你只是偶尔想来和我做做爱。”

“我的家人都在佛罗里达,萨姆。至于我这边的朋友,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他们——‘邮报’的一些人,还有两三个我在大学认识的伙计,如今都发了福,几杯酒下肚就开始讲他们搞外遇的事。”

“我说的是原则问题。”

“但我说的都是真实情况。”

“我想,现在开始一场互相埋怨的游戏毫无意义。回忆起所有让你感到挫败的事,然后互投烂泥,这是最糟糕的分手。”

“我没有埋怨你任何事,真的。”

“好吧,抱歉。我只是——”

我听见她在咳嗽。

“你还好吗?”

“医生说再过两三周我就不咳了。我得挂电话了,也许我们可以继续联络吧。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本想问问她,难道此刻真的不想和我见上一面,当面谈谈?但是我没有发问的机会。她挂了电话,而我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就好像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在我手里一样,然后也挂掉了电话。

我走路去见罗伊·弗里曼。突然我开始希望这整个调查越快结束越好。

我知道如果之前我没有让自己陷得太深,没有去扮侦探,可能就会足够细心,看得到我与萨姆之间的恋情风暴将至的前兆。即使我说不出为什么,但她的分手决定着实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我迷信,但我有种感觉,理查德·弗林的故事掩藏着某种魔咒,就像木乃伊墓穴里的诅咒之类。我决意要给彼得打电话,说我要退出,因为在我看来,那天夜里约瑟夫·韦德教授、劳拉·贝恩斯和理查德·弗林之间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永远也无从知晓了,这一点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