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6页)

正当她说到这里时,维尔利特·约翰逊回来了。我邀请她和我们一起待几分钟,她同意了。她学的是人类学,但是现在在做房产中介。她说,2008年金融危机过后,房地产业正在复苏。她和她妈妈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她们两个,我感觉就像看着处在不同人生阶段的同一个人。我把她们送到停车场,苏珊娜执意要拥抱我,并祝我的书写得成功。然后我们就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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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就拨通了阿尔曼-林普金出版社的总机。

我被转到了负责心理学图书的收稿编辑那里。这是一位非常友善的女士,她认真听完我的话,就把他们档案部门的电话告诉了我。她说韦德教授在学术界是一个名人,所以他的书稿创作方案可能还有存档,特别是考虑到当年还不存在电子邮件,与作者之间的来往都是通过信件完成的。

但是我在档案部门并不走运。接我电话的人说,没有管理层的允许,他不能和媒体通话,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又去找了之前那位编辑,向她讲了我在档案部门的遭遇之后,又一次列明了我想要调查的疑问:韦德的创作方案是否真的存在?他是否提交过完整的书稿?还有这本书为什么没能出版?我施展我全部的个人魅力,这似乎奏效了——她答应会尽量去解决我的问题。

我并没有抱太高期待,不过两天之后编辑给我发来了邮件,告诉了我她的发现。

韦德是1987年7月寄去的创作方案,其中包含了书的第一章。他在创作方案中提到,书稿已经完成,可以提交了。8月,也就是一个月后,出版社寄给了他一份合同。合同中有一条规定是韦德可以从11月开始与一位编辑合作修改文稿。但是到了11月,教授要求宽限几个星期,说他想在假期的时候再把稿子打磨一遍。出版社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之后悲剧就发生了。出版社从未收到过完整的书稿。

邮件的附件里有一份创作方案的副本,是原打字机稿的扫描文件,有将近50页。我立刻去打印,看着纸页一张张被打印机吐出来,落在托盘上。我翻了一下,然后将它们用回形针别起来放在桌上,打算稍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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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尽力想画出一张现状总结表,列出目前的调查发现,以及我得出任何最终结论的把握有几分。

半小时以后,我看着自己画的表格,认定自己已经迷失在一座迷宫里了。我一开始想要寻找的是弗林的书稿,现在不仅没有找到,而且被淹没在一堆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图像的人物和事件信息里。我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一间放满废品的阁楼中,在黑暗中摸索,不能理解此前20年间堆积的这些物品意义何在,也不知道放东西的人都是谁,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发现的很多细节都是互相矛盾的,如同一场信息汇成的无形雪崩,就好像人物和事件都固执地不愿向我透露真相。更有甚者,在我开始调查的时候,理查德·弗林是核心人物,但随着调查推进,他就逐渐淡出了我的视野,退居后台了,韦德这一家长式的形象从而来到前台,如同他在整个学术生涯中一样是个明星,把弗林逼到一个阴暗角落里,几乎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

我努力把弗林书稿里的劳拉·贝恩斯和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遇到的女人联系起来,但就是做不到。她们就好像是两个不同的影像,一个来自真实,一个出于想象,绝无可能强拉在一起。

我也努力对比着两个理查德·弗林:一个是我从书稿里知道的弗林——普林斯顿的年轻学生,生气勃勃,梦想着成为一名作家,并且已经发表了几篇处女作;另一个是离群索居的男人,和达娜·奥尔森住在一间经济型公寓里,过着无聊的生活,成了一个被夺去梦想的愤世嫉俗者。我绞尽脑汁,琢磨着为什么这个来日无多的人,会花生命中的最后几个月写一本书,却又带着它一起进了坟墓。

我尽力想象韦德,这个被一些人看作天才、却被另一些人看作骗子的人,把自己豢养的鬼怪锁在那栋巨大、冰冷的别墅里,其中萦绕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罪孽。韦德死后留下的谜是一部失踪的书稿,而命运是如此吊诡,20年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理查德·弗林身上。我本要寻找一部失踪的书稿,毫无头绪,但是最后却撞见另一部失落之书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