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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责备自己露出破绽。他知道迟早会失手。这是人的短暂生命中必然会遇到的事情,而且,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诉过他,你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那个人逼着他学会这一点。
他,而不是他们俩,为他们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每次惩罚都更严厉,审判都更重;错误更大,他们得到的宽容越小,直到再也无法忍受。那个人刚愎自用,但是他出于自以为是的心态,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人,而这个错误要了他的命。
他存活下来,那个人却没有。
那些短暂的旅行后,他又回到隐身之所,等待着。深色的金属包墙把这里变得像黑夜,仿佛每次他打开门,夜色都从门外渗透进来。而且这里和许多藏身之处一样,除非有光线,否则就始终是黑夜。不过他认为黑夜是逃亡者自然的伴侣。
在孤独中,他不再感觉到等待的沉重或者孤寂。他有音乐和帕索的陪伴。那就够了。
对啊,维波和帕索。
他不再记得他们失去真正的名字,突然想象出这两个没有意义的绰号的时候了。可能它们指代过什么东西,也有可能仅仅是随便编造出的,只是一阵童年想象的结果,没有什么逻辑或者有道理的解释。就像信仰,它没有道理可言。
这时,他闭着眼睛,正在听齐柏林飞船乐队的《天堂的阶梯》,这是一张非常罕见的现场录音。他坐在桌前椅子上,慢慢地跟随旋律前后摇晃身体,这旋律像一场朝向天空的缓慢、疲倦的爬行,一步步地。楼梯是在的,尽管天堂未必。
另一间房间里,尸体仍旧一动不动躺在水晶棺里,等着在旅途终点再次被唤醒,尽管它永远不会来到。可能他也在听音乐,他裹着新的脸孔,没准还有几个音节听不太清楚。这张脸是最新弄来满足他那完全可以理解的虚荣心的。一个虚假的形象,很快也会像其他脸一样腐败变形。那时,他就得再做点什么了。不过,现在还有时间,扬声器里传出的罗伯特·普兰特的声音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
音乐结束。他趴到木头台子上,伸手按下停止键。他不想听唱片剩余的部分。一首歌就够了。他打算打开收音机,听一听从外面世界传来的声音。
在音乐之后猛然的寂静中,他仿佛听到一系列有节奏的敲击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外层的门,造成远远传来的回音。他站起来走到门边。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打击重复着,随后他听到一个在厚厚的门那头喊着什么的声音。这些从外面传来的话听不清楚,就像来自远处的声音一样模糊。不过,他很清楚是他们找来了。他听不出具体的字眼,不过完全能猜到意思。这个声音想必在要求他打开避难所的门投降,否则……
他微笑着把耳朵从门上收起。他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威胁并不是凭空做出的。他知道他们没有多少办法可以逼他出去,但是他也知道他们会想尽千方百计。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永远抓不住他。至少不能抓活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满足他们这个要求。
他离开门,走进透明棺材的房间,它僵死的脸上仿佛多了一丝生气。盖在它头上的那张脸上显出一丝焦急。他觉得这个表情是那张脸原先的主人一度拥有的。现在,它只不过是一个幻象。所有情感都已伴随着他最后一缕呼吸,消失在空气中了。
一阵漫长、沉思的寂静。这人也沉默地等待着。几分钟过去。在永恒当中,时间对死者来说相当于虚无。而对活人来说,它却有可能像一生那么漫长。他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问到了他害怕听到的问题。
我会怎样,维波?
男人想起卡西斯的公墓,想起那棵巨大的柏树和从来不属于他们的家庭,只是他们的噩梦的那些人的坟墓。墓碑上没有照片,不过下面的人却像照片一样刻在他的记忆之墙上。
“我想你会回家吧,我也一样……”
哦。
一声模糊的感叹,一个充满无尽渴望的简单音节。一声对自由、阳光、海浪的呼唤,人们跳进这海水,便能重新成为孩子。眼泪从男人眼中淌下,流下脸颊,滴落到他靠着的水晶棺上。可怜的、闪亮而没有任何掩饰,和波浪一样颜色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