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5/32页)
达格利什费力地站起身,矗立在尸体的脚边。小教堂里的寂静神秘而庄严,间或被海浪的声响划破。他聆听着,并不是在感受海浪拍打坚硬礁石时发出的节奏分明的轰隆声,而是想让这种无休无止的声响进入意识的更深层,使之成为一种永恒的哀悼,悼念这个世界无法愈合的痛苦。他猜想如果有人看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一定会以为他正在低头默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在默哀。失败的苦涩令他的内心充斥了极度的悲伤,这是一种责任,他知道自己必须接受,必须承担。伯伊德原本不该送命。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奥利弗死后岛上有任何人处于危险之中,而他也没有权力以含混的猜测为由扣押任何嫌疑人;在没有逮捕证据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权力阻止任何人离开科姆岛,但是这些理由都无法令他释怀。他只知道一件事:伯伊德不该死。科姆岛这一小群人中不可能有两位凶手。如果他在过去的三天内告破了奥利弗谋杀案的话,艾德里安·伯伊德就不会死了。
这时,达格利什听见车子驶近的声音。开车的是本顿,凯特坐在他身旁副驾驶的位置上,后排坐着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这么看来,他们都来了。车子停在距离小教堂三十英尺的地方。凯特和本顿跨下车,朝他走来。
达格利什冲他们喊道:“别再往前了。凯特,这个案子要由你们俩来接手了。”
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凯特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她冷静地回答:“是,长官,当然。”
达格利什接着说:“伯伊德是被人殴打致死的,他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凶器有可能是石头。如果真如料想的一样,卡拉夫特可能会将凶器扔进海里。最后一个见过伯伊德的人很可能是我——昨天晚上,就在你们抵达之前。你们穿过灌木丛林地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吗?”
凯特说:“没有,长官。当时一片漆黑,我们只顾着低头看路了。我俩拿着手电筒,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没有拿。不然,如果有移动的光源,我们应该能注意到。”
这时,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目的明确地朝他走来。二人没有穿外套,脖子上挂着面罩。在耀眼的阳光下,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那辆汽车仿佛一辆月球车般诡异。达格利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出匪夷所思剧目中的演员,他饰演主角,却不知道情节也没看过剧本。
达格利什发觉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陌生:“我自己过去,但是我需要先跟我的同事交代一下。”
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达格利什对凯特说:“等我回到大宅子之后,我会试着联系哈克尼斯先生和格兰尼斯特博士,你最好也跟他们沟通一下。在她和机组人员不接触岛民的前提下,她应该能来验尸并把尸体运走。这件事你只好交给她处理了。证物可以拜托她带到实验室。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如果有机会搜查海滩的话,你们或许可以请杰戈帮忙。我认为他不是我们要找的凶手。除非能够确保安全,否则你们两个谁都不要去攀爬礁石。”他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字条:“在消息扩散出去之前,你可以拨这个号码给艾玛·拉文纳姆打个电话,好让她放心吗?我会试着从大宅子那儿联系她,不过未必有机会。还有凯特,只要可能就别让他们把我送离科姆岛。”
“是,长官,我尽力。”
他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好像那句话很难说出口似的:“告诉她……”他又把话咽了回去。凯特耐心地等着。终于,他说道:“替我向她问好。”
达格利什竭尽全力地稳住步伐朝车子走去,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戴上面罩,迎着他走来。他说:“我不需要坐车,我还走得动。”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发动车子,掉转了方向。凯特和本顿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只见达格利什跟着车子走了不到三十码便踉跄着摔倒在地,随后被抬上了车。
3
凯特和本顿看着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凯特说:“我们得戴上手套。暂时先用达格利什先生的吧。”
海豹别墅的大门敞开着,凶杀案调查工具箱也敞开着,摆在桌子上。二人戴上手套折回小教堂。凯特蹲伏在尸体旁,本顿则站在她的身侧看着她掀开罩袍的一角。她仔细地打量着凝结成块的糟污血迹和被砸得粉碎的骨头——那原本是伯伊德的脸,然后轻轻触碰了一下已经完全僵直的冰冷手指。混合了恐惧、愤怒和遗憾的复杂情绪比单纯的愤怒或者厌恶更加令人难以承受,内心的触动令她不住地颤抖,她知道她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凯特察觉到本顿的呼吸声,却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