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在黑暗的笼罩下(第4/32页)
达格利什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穿过那条五十码长、散布着石子的青草小径,走到小教堂那里的。小教堂的两截门关着,达格利什倚着门稍微站了一会儿,庆幸还有个地方能让他靠一靠。
紧接着,他抬起头,眼前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就在他拔掉门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定,伯伊德死了。他躺在砖石地板上,距离简易的祭台一英尺远,左手从罩袍的边缘下探出,苍白的手指僵硬地弯曲着,像是在向达格利什招手,唤他向前。罩袍遮住了尸体的其他部分,不知道是随意扔在上面还是刻意盖在上面的,透过绿色的丝绸,达格利什能看见暗红的血迹。折叠椅被人打开了,上面放着那只狭长的纸箱,包装罩袍的衬纸散开着。
此刻,他本能地意识到,如果不戴手套的话,他什么东西都不能触碰。震惊令他恢复了几分精神,他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踉踉跄跄地跑回海豹别墅。他停下来,花了几秒钟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抓起话筒。
“梅科洛夫特,恐怕我有个可怕的消息要宣布:又有人死了。伯伊德被谋杀了,我在小教堂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听筒里一片寂静,达格利什差点以为电话断线了。他等了一会儿,电话那端再次传来梅科洛夫特的声音:“你确定?不是意外,不是自杀?”
“我确定,是谋杀。我需要将岛上的所有人集中在一起,越快越好。”
梅科洛夫特说:“等一下,好吗?盖伊有话要说。”
接着,听筒里冒出了斯特维利声音。他说:“鲁珀特打电话来的目的是想通知你们俩一个消息。那恐怕会令你们的调查工作难上加难。施派德尔博士得的是非典型性肺炎。在打算将他转移到普利茅斯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现在确诊了。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可能请求增援。目前较为明智的决定是将科姆岛隔离起来,我正在与当局取得联系。鲁珀特和我会打电话给每个人,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他们,稍后我们会将大家召集在一起,由我来讲解医疗措施。没有必要引起大家的恐慌。不过你刚刚带来的消息将让我们要面临的困境变得难上加难,也令这里的医疗形势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指责,或许就是。斯特维利的声音也变了。达格利什从未听过他以如此冷静、权威的语气说话。他停下来,但是达格利什捕捉到电话那头喃喃的低语声,那两个人在商量着什么。斯特维利再次拿起话筒:“你还好吗,总警司?施派德尔瘫倒的时候是你把他送回别墅的,你一定吸入了他呼出的气息。你,还有护理他的乔,你们是最有可能被传染的两个人。”
他并没有提及他自己,他没有必要那么做。达格利什轻声问:“会出现些什么症状呢?”
“起初跟流感差不多——发烧、四肢酸痛、没有力气。后期就会开始咳嗽。”
达格利什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斯特维利的语气变得愈加焦急:“鲁珀特和我会派车过去。在此期间,注意保暖。”
达格利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必须马上给我的同事打电话。他们需要那辆车,我可以走路过去。”
“别傻了,我们马上出发。”
电话挂断了。四肢开始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浑身的血液似乎也越流越缓慢。他坐下来,用无线电呼叫凯特。
他说:“你们跟杰戈在一起吗?马上赶到我这里来。一定要征用那辆车,别让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阻止你们。什么也别对杰戈说。又发现了一具尸体——艾德里安·伯伊德。”
中间的停顿只是一瞬间的事。凯特回答道:“是,长官。我们马上就来。”
他打开凶杀案调查工具箱,取出手套戴上,接着转身折回小教堂,一路上他一边走一边低头仔细地观察地面,寻找不同寻常的痕迹。覆草沙地上残留可辨识脚印的概率极其渺茫,达格利什什么也没有发现。小教堂内,他蹲在尸体头部旁边,轻轻地拎起罩袍的领口。伯伊德脸的下半部被砸得血肉模糊,右眼被一块凝固的血污糊住了,左眼珠不知所终,鼻子折成几截。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尸体的脖子,又摸了摸左手伸出来的手指,不由得讶异人类的肉体怎么会冰冷到如此地步?尸体的手和脖子一样,僵硬了。死后僵直已经完全形成,伯伊德一定是死于昨天夜里。凶手可能就躲在小教堂里埋伏着,他隐于夜色中观察着、倾听着、伺机而动,也可能看见伯伊德离开科姆别墅就一路尾随他穿过了灌木丛林地。某个念头从达格利什的脑海中闪过,令他体会到了异常的苦涩。如果昨天晚上,当他看见伯伊德回家的时候,能够在海豹别墅门口多站几分钟的话,说不定就能捕捉到躲藏在夜色中的第二个人影。当他和凯特、本顿交换意见的时候,凶手可能正在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