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壁炉里的灰烬(第20/58页)
他们排成一列纵队,沿着灯塔内壁的木制楼梯费力地盘旋而上。房间紧邻着彼此,面积越来越小,每一间都布置得井井有条。看着本顿饶有兴致的模样,梅科洛夫特沿途做了简短的介绍。
“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灯塔的底层现在主要用来存放杰戈的攀岩设备。箱子里装着登山靴、手套、吊索、穿索铁锁、快扣、安全带和其他一些用具。过去如果看守人想洗澡的话,必须先用泵把水抽上来再用炉子加热才行。
“我们现在进入的这个房间是发电室和保管工具的地方。接下来是燃料室,用来储存燃油,往上是存放罐头食品的库房。现在的灯塔都配备了冰箱和冷冻箱,可是早些时候的看守人只能吃罐头。我们现在经过的是绞车房,前面是蓄电池室。一旦发电机出了故障,就用蓄电池为灯塔供电。虽然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我觉得起居室更有意思。早些年,看守人就在这儿用煤炉或者用有罐装燃气提供热量的烤炉烧饭吃。”
一路往上爬的途中,其他人都默不作声。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卧室。圆形的房间面积有限,只够摆下两张狭小的双层床,下层用来存放东西,两张床铺着一模一样的彩格呢毛毯。达格利什掀开其中一条毛毯的一角,发现毯子下面只有一床硬邦邦的床垫。毛毯严严实实地遮着床铺,似乎没有人动过。为了营造出家的氛围,修复者还摆了几幅看守人的家庭照片,以及两个圆形的小瓷碟,上面写着虔诚的祈祷——保佑这座灯塔,波平浪静,避鬼驱邪。也只有这个房间令达格利什感受到那些早已逝去的人们曾经的生活。
他们一步步登上机房门前狭窄的弧形台阶,只见房间内摆放着一台无线电话模型,还有气压计、温度计,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不列颠群岛航海图。墙边依靠着一把折叠椅。
梅科洛夫特说:“我们的客人中不乏一些精力充沛的人,喜欢搬把椅子到塔灯旁的平台上坐着。这样一来,不仅能欣赏到科姆岛最棒的景致,还能在绝对隐秘的环境中看书。沿着台阶穿过走廊尽头的门就能抵达塔灯那里。”
灯塔内每个房间的窗户都紧闭着,空气虽然说不上难闻,但也不太新鲜,越来越狭小的空间幽闭得令人极不舒服。这时,达格利什闻到了带着海洋芬芳的空气,如此清新的气息令他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他是一个刚刚被刑满释放的囚犯一般。眼前的景致蔚为壮观:整座科姆岛横卧在脚下,岛中央交织着柔和的棕、绿两色灌木丛林,它与光洁的花岗岩悬崖及波光粼粼的海面相得益彰。他们走到朝向大海的一面。汹涌的海浪星星点点,好似一只大手提起白色的涂料刷,轻轻地划过无边的湛蓝。迎面吹来一阵飘忽不定的清风,眼下站在这个高度,疾风时不时地袭来,五个人本能地紧握住栏杆。他看着凯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好像之前她被禁闭了很久似的。忽然,风止住了,那一瞬间达格利什甚至觉得就连一直翻滚不停歇的大海似乎也平静下来了。
向下望去,达格利什看到他们脚下——面朝大海的那一面,除了一条被粗糙的干砌石墙隔开的几码长的石子路和远处层层叠叠延伸至大海的峻峭岩石之外,别无他物。他伏在栏杆上,只觉得一瞬间头晕目眩。究竟要绝望或者狂喜到何种程度,一个人才会奋不顾身地纵身跃进这无垠的延伸?为什么一位自杀者会选择上吊这种有失体面的死法?为什么不一跳了之呢?
他问:“绳索当时固定在哪儿?”
这一次又是梅科洛夫特抢先开口:“我记得他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的。吊在距这儿十二或十四英尺的地方,我没法给出更精确的数字了。他将绳索从这些尖角中穿进穿出,固定在栏杆上,然后将绳子抛到栏杆的另一侧。余下的部分就松散地扔在地面上。”
达格利什未置一词。当着梅科洛夫特和斯特维利的面,他不方便和同事讨论案情,只能等到稍后再说。他真希望自己有机会亲眼看一看绳子究竟是如何绑在栏杆上的。那一定耗费了不少时间,而行凶者,无论是奥利弗自己还是另有其人,一定估算过绳子下垂的长度。他转过头问斯特维利:“在你的记忆中也是这样的吗,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