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4/6页)
第二章揭示了我们在第一章匆匆一瞥那个游手好闲鸦片鬼的身份,他名叫约翰·贾士柏,是大教堂圣诗班的俗家领唱人。我们立刻得知他有悦耳嗓音(不知为何,某些时候比其他时候更为美妙),以及阴暗迂回的心灵。
同样在第二章里,我们见到了贾士柏的侄子,就是那个肤浅无知、随和却明显懒散自满的艾德温·祖德少爷……坦白说,狄更斯大声念出这个名字时我吓了一跳。
到了第三章我们听了一段措辞典雅却略嫌阴沉的文字,描绘克罗斯特罕与它的悠久历史。接着我们又领教了狄更斯笔下几乎源源不绝的那种完美无缺、双颊红润、天真烂漫的女主角:这个叫罗莎·巴德,真是叫人倒尽胃口的无趣姓名。还好她只出现了短短几页,暂时不至于让我想立刻掐死她。狄更斯很多年少、纯真的完美女主角都让我有这个冲动,比如“小杜丽”。等到艾德温·祖德和罗莎·巴德一起散步(我们得知他们双方已经过世的父母是旧识,顺理成章地定了亲事。还知道艾德温对这桩婚事尽管自觉屈就,却也算满意,罗莎却想解除婚约)的时候,我感觉得到其中呼应着狄更斯与爱伦·特南的疏远,因为那天晚上我在佩卡姆火车站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在这几个章节当中,我跟费尔兹听见狄更斯将他的祖德——那个大男孩艾德温·祖德——设定为年轻工程师,即将出国去改造埃及。罗莎住的那个孤儿院(为什么,天哪,为什么狄更斯笔下的清纯少女都是孤儿!)有个蠢女人说,他会葬身金字塔底下。
“可是她不讨厌阿拉伯人、土耳其人、阿拉伯农民和所有人吗?”罗莎问道。她指的是艾德温·祖德那个虚构的理想对象。
“当然不会。”口气无比坚定。
“至少她一定不喜欢金字塔?说实话,艾德温。”
“她为什么会是讨厌金字塔的娇小——我是说高大——傻丫头,罗莎?”
“啊!如果你听见敦克登小姐说的话,”她频频点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土耳其软糖,“就不会这么问。都是些无聊的坟地!什么伊西斯啦,圣鹭啦,奇阿普斯啦,法老王啦。谁在乎那些东西?然后还有贝尔佐尼[1],是某个人,被人拉着脚拖出来,差点儿被蝙蝠和尘土闷死。那些女孩都说:活该,希望他受伤,最好闷死算了。”
我可以预见狄更斯接下来几乎确定会详尽地比较克罗斯特罕——也就是有一座货真价实大教堂的罗切斯特——充满地窖和坟墓的尘土与诸如“差点儿被蝙蝠和尘土闷死”的贝尔佐尼这类埃及坟墓的真实探险家。
他的第三章——那天他只读到这章——以他那位妖媚(却依然无动于衷,至少对艾德温·祖德是如此)的罗莎对这位“祖德”所说的话作结:
“说说吧,你看见什么了?”
“罗莎,我不懂?”
“咦,我以为你们这些埃及男孩可以从手上看见各种幻象。你看不到快乐的未来吗?’
当大门开了又关,一个进门,另一个离开,他们俩谁也没看见快乐的现在。
仿佛狄更斯是我,描写着我在佩卡姆车站看见的他和爱伦。
这回狄更斯读得平静、专业、沉着,有别于他最近朗读会上那种过度激昂的演出,尤其是那段谋杀案。等他放下简短手稿的最后一页,费尔兹爆出热烈掌声,一副眼泪就快掉下来的模样。我静静坐在一旁盯着。
“不同凡响,查尔斯!出类拔萃!登峰造极的开头!巧妙、刺激、诡谲又迷人的开头!你的创作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谢谢你,亲爱的詹姆斯。”狄更斯轻声说。
“书名呢?你没告诉我们。你这本了不起的新书打算叫什么?”
“书名是《艾德温·祖德疑案》。”说着,狄更斯的视线从眼镜上方望向我。
费尔兹拍手叫好,没有注意到我猛然吸了一大口气。但我确定狄更斯注意到了。
费尔兹上楼更衣准备吃晚餐,我跟着狄更斯回到他书房,我说:“我们得谈谈。”
“是吗?”狄更斯边说边把那大约五十页手稿塞进皮革公文包,再把公文包锁进书桌抽屉里。“好吧,我们到外面去,避开家人、朋友、孩子、仆人和狗急切又热心的耳朵。”
那是个暖和的10月天,也是暖和的黄昏时刻,狄更斯带我走向他的小屋。通常到这个季节小屋已经封闭,以因应即将到来的潮湿冬季,今年却不然。棕黄暗红的枯叶散落在草坪上,也卡在树丛里或车道两旁红花落尽的天竺葵上。狄更斯没有带我走隧道,而是直接横越公路。这个周日下午路上没有车辆,法斯塔夫旅店门外系着一排排精神昂扬的良种马,一群猎狐人士打猎结束后过来小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