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辨风尘(第16/19页)

他说得有趣,却也在理,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张建侯道:“要是小游也在就好了。姑父,反正你已经答应了范先生要等他一日,不如明日我们去性善寺看望小游他们,好不好?”沈周先应道:“这主意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凑巧我答应了张尧封,要替他修补手镯,我顺道去性善寺采些老槐树的树汁回来。”

包拯心道:“虽然计划明日一早要去寻刘德妙,但若是曹教授当真听从范先生建议,肯主动告发刘德妙,那么事情就容易得多。也罢,寻人也不急在这一日。”当即应道:“好。”

楚宏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几位,今日提刑司派人来提走了高继安一案的全部卷宗,书吏检查过目证人供状时,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节字街的摊贩声称曾在前晚见过高继安,说是从戌时一刻起,高继安就在他的摊子上喝酒吃菜,过了亥时,才醉醺醺地起身,站都站不直了,还是街坊扶着他回家的。”

张建侯道:“我大概是亥时两刻翻墙进的知府衙门,崔良中遇刺在这之前,短短一刻工夫,高继安即使清醒,也绝对不可能从节字街赶到知府衙门杀崔良中的。”沈周道:“那么凶手一定是……是那帷帽妇人了。”一时不敢当着楚宏的面说出刘德妙的名字。

楚宏道:“我也是这么想。虽然知府衙门戒备森严,但那妇人既能潜入崔员外府上,又能从张公子眼皮底下盗走刻刀,想必有一身高超本领,越墙出入府署也不在话下。可惜,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现下只盼望早些抓到高继安,从他身上追查到帷帽妇人了。”

其实潜入崔良中房顶和盗走刻刀两件案子都是许洞所为,包拯等人见楚宏将所有事一并算在帷帽妇人头上,也不点破。

张建侯问道:“对了,曹汭曹将军亲自追捕的那名逃卒王伦,可有抓到?”楚宏道:“听说那王伦武艺很好,让他给逃了。曹将军不仅丢了面子,还弄得灰头土脸,一些摊子被打翻的商贩还联合起来,去应天府告了曹将军,说他纵兵扰民。”见包拯三人还未吃饭,便拱手告辞。

包拯三人这才安心坐下来,饱餐一顿。张建侯善饮,一瓶林酒大多落入了他的肚腹中,包拯和沈周只各饮了一杯。即使吃喝,话题仍然不离崔良中遇刺案。

虽然终于可以确认是刘德妙动手行凶,但还是有疑点,她要杀崔良中,有很多机会,为什么一定要选知府宴会下手呢?那里人多眼杂,她既不能在宴会厅中下手,也不能确定崔良中何时会出宴会厅,这实在不是一个万全的杀人时机。若选在平时,她完全可以利用高继安用假交引一事引崔良中到人少僻静之处下手,鉴于她一向行踪隐秘,绝无旁人怀疑到她,为什么反而要舍易求难呢?

高继安被列入头号疑犯后,刘德妙冒着身份败露的危险去通知他逃走,必然有一个天大的理由值得她这么做,这理由不会是交引,不然不会在离开时忘记取走交引。那叠交引虽然值一大笔财富,却需要先到东京榷货务兑换票据。她是朝廷逃亡囚犯的身份,断然是没有能力来处理这些交引的。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呢?刘德妙又是如何抢在前面得知高继安已经被怀疑呢?她是相士,会相面不足为奇,难道当真能预言未来么?既然如此,她怎么不能预料她投靠丁谓后的命运?

吃过晚饭,又各自回房睡觉,预备养精蓄锐,明日好去性善寺。但实在吃得太饱,肚腹鼓胀,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之际,外面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清音,似笛非笛,似笙非笙,只是低沉简单的曲调,婉转呜咽,若有若无,却如同江上暮霭一般,迷茫中带着淡淡的哀愁。又仿佛把人的心肝生生提起,悬在半空,似揪非揪,似落非落。

包拯一时心有所感,不禁想起了唐代名将张巡的《闻笛》一诗:

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营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旦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

那一夜,张巡苦候援兵不至,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夜色苍茫,心情无比复杂。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隐约传来一阵笛音,这个真性情的血性汉子心中的琴弦也被感伤拨动,忍不住热泪盈眶,挥笔写下了这首千古名诗《闻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