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 夜晚(第5/7页)
整个台地混乱不堪,然而这只是悲剧的开始。从窗口和屋顶蹿出的火星,趁着风势,现已肆无忌惮地迸向各处,最终教堂的屋顶也没能幸免。谁都知道,再灿烂辉煌的教堂也禁不住火的吞噬:跟神圣的耶路撒冷一样,上帝之屋有石头撑场面,显得富丽而坚固,但支撑墙垣和屋顶的,却是虽令人赞叹却相当脆弱的木质结构,而即便教堂是石头建筑,人们也会想到,拱顶下如同高耸的橡树林般的根根梁柱,就是通常的橡木,加之教堂的所有装饰,如祭台、唱诗台、绘图的桌台、凳子、座位和烛台,都是木质的。这座修道院的教堂也一样,尽管它那美丽的大门第一天曾令我着魔。很快教堂就烧起来了。僧侣和修道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修道院危在旦夕了,人们拼命狂奔乱跑,试图解救危难,结果是更加混乱。
按说,教堂通道较多,容易出入,比藏书馆容易防卫。藏书馆自身隐秘,防卫甚严,难以进入,这注定了它覆灭的命运,而教堂在祈祷的时辰是对众人开放的,在紧急的时刻也不例外。但是水已经用完了,或者说原本储存有足够量的水,大量提取后,已所剩无多了,水井里的水原本就有限,供水又慢,根本救不了急。人们都急于扑灭教堂的火,但是个个束手无策。何况,火是从屋顶烧下来的,要爬上去用泥土和破布压住火焰实属艰难,而火烧到底部时,用泥土和沙子去灭也是徒劳。天花顶板已经塌落下来,还压倒了好几个救火的人。
现在,痛惜巨额财富被烧毁的喊叫声,夹杂着伤者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有人脸部被烧伤,有人四肢被压断,有人身体被轰然塌落的天顶压在下面,其景惨不忍睹。
风越刮越大,火势迅速蔓延。继教堂之后,牲畜棚和马厩也起火了。受惊的牲畜挣断绳索冲出围栏,马匹、牛、羊、猪在台地上四处逃窜,凄厉地嘶鸣着,吼叫着。火星还落在了一些马匹的鬃毛上,只见带着火焰的骏马,受惊的动物,惊恐万状,四处乱跑。它们所到之处,都惨遭践踏。我看见老阿利纳多茫然失措地乱转,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被鬃毛着火的那匹非凡的勃鲁内罗撞倒,在尘埃中拖了一段路后,弃在那里,可怜地成了一团不成形的物体。然而我对他爱莫能助,既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更不能为他如此的结局而恸哭,因为此时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
带着火焰的马匹把火传到了风没有刮到的地方:现在连冶炼作坊和见习僧宿舍也着火了。成群的人在台地像没头的苍蝇跑来跑去,毫无目标,也无虚幻的目标。我看见了尼科拉,他头部受伤,衣服撕成了碎条,灰头土脸地跪在甬道的入口处,诅咒着神降的灾祸。我看见提沃利的帕奇菲科,他不想为救火再作任何努力,正在力图抓住一头受惊跑过来的骡子,而当他成功之后,就朝我喊,让我也赶紧学他逃走,逃出那个世界末日可怕的灾难。
我担心地想着威廉究竟在哪儿,生怕他被压在坍塌的砖石下。找了好久,才在庭院那里找到了他。他手里提着自己的旅行包,在大火蔓延到朝圣者的宿舍时,他赶回房间去,至少把他最珍贵的东西抢救了出来;他也取出了我的包,我找出几件衣服穿上。我们站在那里,气喘吁吁地看着四周的惨状。
修道院已无力回天了。无情的大火几乎烧到了所有的建筑物,仅是火势大小的区别。那些还没烧到的少数建筑,过不久也难逃一劫,因为一切都在助长火势的蔓延,无论是自然的建筑材料,还是混乱无序的救援人群。修道院只有没建筑物的部分才算安全,如菜园、庭院前面的花园……建筑物已是万劫不复了。因全然放弃了救火的打算,我们便站在没有危险的空旷地上无奈地观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们望着在缓缓燃烧的教堂,这些庞大建筑物的木结构很快燃起后,火势要延续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是好几天。而楼堡就不同了,此时还燃着熊熊烈火,这里处处皆是易燃物。现在大火已烧到整个缮写室,并蔓延到了厨房。至于昔日几百年岁月中里面隐藏着迷宫的第四层顶楼,这时已完全烧毁了。
“那里曾是天主教世界最宏大的藏书馆。”威廉说道。“现在,”他补充道,“敌基督真的降临了,因为没有任何智慧可以成为挡住他的屏障。何况,今天夜里我们已看到他的嘴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