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第8/19页)

他说:“你赌多少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里面还有好几个。老人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突然从鼻子里扯出一根长鼻毛,举着它朝向亮处。

“你输定了,”他说。

我将一块硬币放在膝盖上。“附近有人喜欢养金鱼吗?”我问。

他盯着那一块钱。坐在附近的另外一个老头儿穿着工作服,脚上的鞋子没有鞋带。他也盯着那一块钱。他们俩几乎同时吐了口痰。第一个老人转过头去,扯着嗓子吼道:

“认识什么人养金鱼吗?”

另一个老头儿从箱子上蹦起来,抓起一把大斧子,将一根原木放在一端,挥舞斧头嘭的一声砍了下去,均匀地劈成了两半。他得意洋洋地看着第一个老人,大声叫道:

“我听不见。”

第一个老人说:“小聋子。”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一间由长短不一的破旧木板搭成的棚屋。他进去后,砰地关上了门。第二个老人任性地扔下斧头,朝着那扇关上的门啐了一口,然后走入那成堆的柴火之中。

棚屋的门开了,穿厚呢短大衣的老人探出头来。

“下水道的臭螃蟹,”他吼道,说完再次关上了门。

我将一美元放进口袋里,然后上山原路返回。我估摸着要学会他们的语言恐怕得很久。

国会大道是南北走向。一辆暗绿色的有轨电车在路上行驶,前往一个叫塔姆沃特的地方。我远远瞧见了那些政府大楼。向北延伸的街道上开着两家旅馆和一些商铺,最后出现了左右两条岔路。右侧通向塔科马和西雅图。左侧过了桥,继续走就是奥林匹克岛。

走过左右两条岔路后,街道突然变得破败不堪,沥青路面高低不平,还有一家中餐馆、一家关闭的电影院以及一家当铺。脏兮兮的人行道上突出的一块广告牌上写着“烟纸店”,下面还有两个仿佛不愿被人看到的小字:“桌球”。

我走进店里,经过一排艳俗的杂志和一个雪茄柜,柜子里还有苍蝇在乱飞。店里的左侧有个木质的长吧台,几台老虎机,还有一张孤零零的桌球台,三个孩子在摆弄老虎机,一个瘦高个正独自打桌球,他长着个长鼻子,几乎没有下巴,嘴上叼着熄灭的雪茄。

我坐在一张凳子上,吧台后一个眼神坚定的秃顶男人从一把椅子上站起身来,在一条灰色的厚围裙上抹了抹手,向我露出了他的一颗大金牙。

“来点儿黑麦威士忌,”我说。“认识一个养金鱼的人吗?”

“好的,”他说。“不认识。”

他在吧台后倒出了一点酒,将一只厚壁酒杯推向我。

“两角五分。”

我闻了闻杯子里的玩意儿,皱了皱鼻。“那句‘好的’是回答黑麦威士忌吗?”

秃顶男人举起一大瓶酒,瓶身的标签上大致写着:“迪克西奶油味纯黑麦威士忌,至少四个月陈酿。”

“好吧,”我说。“我以为是刚进的货。”

我在酒杯里兑了点水,喝了口。这味道就像一种霍乱菌培养液。我将一枚两角五分的硬币放在柜台上。酒保露出了另一侧的金牙,两只有力的大手抓着吧台,用下巴向我示意。

“你要找茬吗?”他问道,几乎是温柔的语气。

“我刚搬来,”我说。“我想买一些金鱼放在前面的窗户上。金鱼。”

酒保非常缓慢地说:“我像是认识养金鱼的人吗?”他的脸色有点发白。

那个正在打桌球的长鼻子男人将球杆放回架子上,踱步来到吧台,坐在我身边,他扔了一个五分硬币在吧台上。

“先给我来杯可乐,别搞得紧张兮兮的。”他对酒保说。

酒保经过一番努力,双手终于从吧台上掰开了。我低头看看他的手指是否在木头上压出了凹痕。他倒了一杯可乐,用玻璃棒搅了搅,啪的一声放在吧台上,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从鼻子里呼出,嘟囔了两句,向一扇标着“厕所”的门走去。

长鼻子男人端起他的可乐,照了照吧台后方那面污迹斑斑的镜子。他的嘴角左侧抽搐了一下,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皮勒还好吗?”

我捻起大拇指和食指,放在鼻子上,嗅了嗅,悲伤地摇了摇头。

“说重点,嗯?”

“好的,”我说。“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