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规反抗分子(第19/26页)

电话在这里挂掉了。说起来,已经谈到了工会与信息费的事,应该可以对Better Days带来一点压力。不过讲完电话的我,心情也很复杂。总觉得谷冈让人无法讨厌。还是说,那是他自己因应申诉的对策呢?时间还不太晚,但我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谁要是一天内搬了好几吨的面粉,都会变成这样吧。难得有免费用个够的计算机,我原本想看看国外的色情网站,但坐在调整式躺椅上的我,好像被人打昏一样,陷入了沉睡。

最糟糕的是橄榄色合成皮的调整式躺椅。我第一次在网吧过夜,就醒来好几次。最难受的是无法伸直双腿以及无法翻身。短短两小时左右,我就自己醒来了。在通宵方案的昏暗夜里,某个座位的男子在那里喃喃自语抱怨着,也有携带式游戏机的轻快电子音在响着。我回想起谷冈的话——再怎么工作,都摆脱不了这种生活。一个人工作如果只在求生存,那种工作方式又有什么希望可言呢?

每个人都是为了钱而工作,但与此同时,所从事的工作如果不具有“惟独自己做得到、无可替代”的特性,也只会深深伤害我们而已。在我几度醒来,已经放弃再度入睡的黎明时分,我正在思考这样的事。要如何才能让非正式雇用的近一千七百万人能够在工作中找到自豪与幸福呢?对于并非日本总理大臣的我而言,根本不可能解决这样的问题。

不过,我在网吧那狭窄又令人喘不过气的座位上,做了一个人人都能在幸福中工作的梦。虽然我不是约翰·列侬,但我也是做得了梦的。

第二天的工作居然是打扫垃圾屋,地点在练马的住宅区正中央。Better Days派来了四个男的,把足足放满六台两吨重卡车那么多的垃圾从屋里搬运出来。从事派遣工作后,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世界上其实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工作。第二天的工作毫无事故发生,也没有管线的粉尘那样对身体有害的负面影响。虽然全身的肌肉很酸痛,但因为我还年轻,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结束后,我到分店去领薪水。只要秀出登录卡,再签名就行了。税后净收入有一万三千多日元,我从来没对这样的金额感到这么珍惜过。临走时,我在电梯里碰到谷冈,他又是那副疲累的土色表情。他注意到我后,小声说道:“怎么样,你和家人和好,准备回老家去了吗?”

我姑且随便糊弄过去。

“这个嘛,还好啦。倒是你,店长,为什么总是一副那么累的感觉呢?”

谷冈软弱无力地露出了无奈的笑。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们的工作啊,因为正式员工必须无穷无尽地加班。我去年的加班时数超过一千两百小时。”吓坏我了!以前我在哪里读过,过劳死的判定标准是每年加班九百小时,谷冈正承受着远比标准还长得多的重度劳动。

“店长,我们的国家会变成怎么样呢?一方面有我这种再怎么工作都无法拥有自己住处的打工族,很向往正式员工的生活;可是正式员工却像店长你一样,处于快要过劳死的边缘。这样的话,不是到哪里都无处可逃了吗?没有什么处于两者之间、美好的工作方式吗?”

我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更多的工作方式。社会改革家,阿诚。谷冈店长似乎很惊讶,他彻底疲累的双眼,透出了些微的亮光。

“这种荒唐的状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有一天,大家必须一起来思考它吧。不过到那之前,无论是我还是真岛君,还是必须糊口吃饭啊。我们只能彼此站在各自的立场上设法保护自己了。”

我开始觉得,自己对Better Days的店长产生了一种好感。但是我却非得诱骗他走入我的陷阱不可。总觉得这是件让人闷闷不乐的工作。

那一晚我又打到Better Days去,讲工会与信息费的事讲个没完。这次不是对谷冈店长讲,而是对基层员工。对方虽然把我的电话转来转去,但应该已经产生“有个登录成员很跩”的传言了吧。

第二天我开了店,戴着花粉症用的大口罩看店。把草莓、香瓜卖给酒醉者,是多么带有田园诗歌感觉的工作呀。和清扫管线比起来,就像天堂一样。而且还可以听自己喜欢的肖斯塔科维奇听个够,又可以好好休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