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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间问今川:“你家……我记得是世家吧?”

“是的,家兄是第十四代。”

“地位……很高吧?”

“地位?”

“地位。”

今川的老家据说是代代相传的莳绘师【注】(莳绘是以漆描绘图案,再用金、银粉或色粉固定后加以研磨而成的工艺品,是日本的传统漆工艺。起源于奈良时代[七一○~七九四]。)名门。今川好像是次男,伊佐间听他说过,如果他是长男,就会继承某个庄严的名号。

名家的次男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可思议表情说:“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事?”

“嗯……因为织作家……”伊佐间极为简短地说明他昨天所感觉到得事。身份、地位、阶级,人难道无法逃离这些事吗……?

古董商不晓得在看哪里,“嗯、嗯”有声地专心听着这番唐突的话,然后突然说了一句比伊佐间更唐突的话:“人因为有关系才活得下去。”

“什么?”伊佐间明白自己词不达意,但没想到今川的回答如此莫名其妙,让他大感困惑。

“这个说法很奇怪,但我不想京极堂先生那么能言善道,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也就是说,人是不能够一个人单独活下去的。”

“……嗯。”

今川解释,伊佐间同意。就算今川说的,中禅寺这个人辩才无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但一般人是没办法像他那样的。就像伊佐间总是把该说完的话吞回去省略掉,今川可能也没办法挑选出最适切的词句来吧。

今川接着说:“地位这种东西,是有好几个对象,然后将某种价值观赋予这些对象,才能够成立的。换言之,若是没有比较的对象和决定价值的尺度就无法成立,不是吗?”

“是……吧。”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也没有什么地位好说了。”

“是啊。”

“但是……也并非如此。人就算只有自己一人,还是会把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东西——世界——区分开来。一定还是会有自己之于世界的定位——定位。所以只要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地位这种东西就不会消失。我是这么认为的。”

“哦……”

今川的意思是,这不是成长在阶级社会这类世代的问题,而是更根本的问题吧。

“可是就如我刚才说的,人并非只有一个人,周遭有许多可以比较的对象。在意识到个人与世界这个根本的对立之前,还有更多更容易比较的数不清的对象。而可以拿来当做比较尺度的原理,也多是身边之物。”

“例如说?”

“例如说,我们可以在时间当中为自己定位。这种情况,是掂量历史与自己的关系。那么家系或家世就会成为尺度。有祖先,有父母,有自己。”

“与过去这个藤蔓联系在一起。”

要在那条藤蔓找出价值吗?

“连绵不断的丝线的最后就是自己。但是这种情况,自己只是通往子孙的中继点而已。”

“原来如此。”

“相反地,如果要在社会这个平面上为自己定位,那么就是估计社会与自己的关系。这么一来,像是现在的官职或地位、财力、技术、容貌,这些东西就会成为尺度。”

“然后就会有世俗的夸大渲染。”

要在夸大渲染之中找出价值吗?

“这种情况,跟祖先或子孙都没有关系,一切都是现在的问题。”

“……原来如此。”

伊佐间觉得今川的回答与自己的问题主旨有些微妙不同,却又觉得没什么差别。

今川用一种大舌头的、惹人心急的口吻继续说:“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尺度和基准都与本人无关。一边是历史,一边是社会……”

这么说来,确实是与本人无关。

伊佐间觉得容姿、外貌是属于个人的,但是用来当做判断基准的美丑意识,会随着时代与社会有极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