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第4/8页)



就在这一天,上午赶上突击的随堂测,下午又是防灾预演,闹哄哄里被不知道哪个家伙撞了一肘,下巴也因此肿了起来,久久涨着疼。非常不得劲儿的一天。因而等到傍晚时分我才真正确定到,栗原的座位一直空在那里,并非仅仅在我望去时刚好离席那样凑巧的事,是从早到晚持续的状态。栗原今天没有来。

离校前我经过办公室,班主任从里面探出头来喊我:“桐山君——”

“什么?”

“明天把修学旅行的分组去布置一下吧,每五个人自愿结成一个小组。”

“哦。”我想起来,“那不是总有一个人会多出来吗。班上三十一个人的话。”

“这个啊,不会。”班主任摇了下头说,“栗原同学昨天住进了医院,所以没法参加了。”大概是见我瞬间哑然的表情,班主任又补充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症状。而她确实拿着随意的口吻,并很快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我站在走廊上,外面正对着操场,正是课外活动的时间,棒球队和田径队,还有在空处排练集体舞的社团。气氛非常热闹。四处响起高喊的口号,“加油”和“再加把劲儿”,朝气十足的声音穿过操场,隔着玻璃也能听清楚。

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健康原因而变得暗沉起来的空气,仍然在明亮地流动着。像沙子淹没一个单独的脚印。

记得暑假结束前的某个傍晚,我曾和栗原在商店街前碰面:

“桐山君也知道这个摄影家吗?”穿着灰色T恤的栗原停下自行车。随后她指着一旁的个展海报问我。“啊,什么?……噢……唔。”

“是吗?”她看着我,“这样呀。”

“啊啊……嗯……”

我眼睛斜向海报上的名字,陌生到几乎不能立刻通顺地读出来。如果换一个时间,被别人问起“桐山你知道这人吗”,也许我会第一时间内反问到“谁?棒球选手么?”

但是我却对栗原做出肯定的回答。后来想想,或许是觉得要从头解释自己无非是在这里等待朋友,盯着海报也不过为了打发时间,其实压根儿没有在意上面写着什么——这样冗长的一长段,会显得无趣吧。

又或许,在我无法说明的地方,那是想对栗原的话表示肯定,在和她对视的时候,犹如无意识间自然的行为,我点了头。

“你也知道他?”我问。

“嗯。”栗原说,“喜欢他的拍摄题材。”

“是么……”我徒穷地考虑着尽可能不会败露的回复,“我也有同感……如果有时间的话,真准备去看一看……”

栗原回过脸来盯着我,眼神在最后露出让我异常心虚的微笑。

那次并没有到这里就告别了。栗原在等待对面超市六点后进行的特价酬宾。而我则迟迟没有等来朋友。

聊起一些寻常的话。刚刚下过雨的黄昏,空气里又回蒸起暑热,栗原手里的雨伞上粘着零星的树叶,和我说话时一边把它们拣开。

即便是回忆里,每一幕依然历历在目般的清晰。

从便利店买完啤酒和小吃后出来,晃着手里的塑料袋一路走,盖着霜的草和月光。走到一半时我停下来,打开手机一排排翻找着。

的确没有栗原的电话。

我和她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吧。

连下定决心去医院探望一回也迟迟做不到。

无非在面对面时可以寻常地谈话,反反复复琐碎平淡的内容。

没有更多接触了。

我和栗原之间——

用单手就握得住的,非常渺小的关系。

而这样的关系,只能让我在听见“可爱”一词时,随即浮现出栗原的样子。

空气潮湿的黄昏,穿着灰色T恤的栗原像一洼积下的雨水,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把粘在伞面上的树叶拣开。

我觉得,那是很可爱的。



这天放学后终于应班主任的要求,我把最近几天的课堂笔记送到了医院。

却不是在病房,我刚走到中庭就遇见了栗原。没穿病号服,因此看起来也只是脸色差了一些。手插着衣服口袋,蜷着上身在长椅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