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火车(第6/13页)
“随便看一看啦。”
出乎久野预料的是居然那里也还有人,摊着桌布像在聚餐的样子。式舞露出一脸“看吧,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没情趣”的骄傲。经过聚餐的那伙人时彼此微笑着示意。里面有个男子忽然喊着“乒乓小姑娘!”,让式舞和久野同时停下了脚步。
“啊呀,是您呀。”式舞也认出了昨天的观战者。
居然索性加入了这个成年人们的聚会。久野虽然明知道式舞是个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女生,却还是忍不住惊奇了一下。他挑着几步外的地方坐下来。金黄色,略有些萧条的山坡。
可以陆续听到那边的对话。
先是互相询问着姓名。然后久野听出来这是一支聚在此的同学会。不过,为什么同学会选了这样的地方?很快里面有个男声解释着说“以前老来这里捉天牛啊,逃课在这里睡觉啊,所以对这里很有感情呢”。久野挑了挑眉笑起来:大概每个长泉的男生都有过类似的过去吧。
式舞年轻的声音夹在里面是很柔软的。久野听她很有些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我朋友老吹嘘他在这里捉天牛是一流高手呢”。反倒被他人取笑着问“男朋友吧”。直到有人正经接过话题:
“小妹妹你是不知道,捉天牛也有讲究的,你可不能瞧不起哦。”
“是啊是啊。记得上一届吧,有个谁一口气捉了十几只天牛,把我们都震慑坏了。”另一位插嘴,“哈哈,当时捉天牛啊、打架啊、谁可以潜水时间最长啊,是比什么都重要的衡量指标啊。”
“没错,那男生是可强了。打架也厉害,游泳也厉害。啧啧……”
“不过大概是太拉风了吧,后来不是在一场事故里去世了么。”
“喂喂,不要亵渎死者呀。哈。”有人笑着提醒他,“不过你记性真好咧。”
“呵呵,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也只记得这些。别的早忘啦。”
“那男生叫什么名字?”式舞好象觉察了什么。
“不记得了,那都是很早前的事了呀。”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久野夏树感觉到,身下的土地咯咯开裂作响,无数种子抽芽拔叶,绿色的茜草疯狂窜升,空气里回荡着风声的波浪。十只、二十只、三十只、一百只天牛震动了翅膀,穿过草荫,傲慢地飞翔。孩童的脚步踏过崎岖的小路,欢呼着滑向下方。
他的视线在回忆的绿色中逐渐暗淡模糊。
终于明白了羽山家长兄提出的建议里有怎样的目的。离开长泉的时间太久太久,以至于几乎忘记了自己被停摆的时间,或者说是虽然知道,却体察不了里面的真实。
直到他回到故乡。
少年成年,少女婚嫁,奔跑在山坡上的孩子换了几代,他们早都过了可以喝酒的年纪。而他,久野夏树,静止在原地,自人们的记忆里,慢慢地丧失所有样子。
已经下了站的客人,怎么和列车上的他人共享同一个旅途?
等式舞和久野回到东京后,因为旅行的暴露令羽山先生和太太非常恼火,反倒是式舞的长兄出来劝解了一番,加上式舞毕竟安然无恙,事情也就作罢。式舞被她母亲塞进浴室前满脸失落地抱怨着“家里的澡堂根本没法和温泉比”。让久野很欣慰地笑了。他回过身,和几步之遥的那位兄长对视了一下。对方神色严谨,像在等待某个回答。
久野微笑着欠了欠身,朝他身后走去。
走廊尽头吹来初冬的一些冷意。茫茫地撒进空气里。
“即便你很有热情,在这个时节开放也未免太出格了。”
突兀在萧瑟庭院中的花朵却冲少年的质疑摇了摇叶瓣。
“因为我知道你是幽魂的化身嘛,但外面的人一定接受不了这样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吧?嗯,什么?”久野朝那艳丽的色彩靠近了一点,接着挑了挑眉笑起来,“当然,我也算不得什么自然规律以内的人。”
花朵做出好象肯定般的轻微摆动。
“……而我们都不是哪。”少年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