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火车(第8/13页)



“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

如果是这样一副场景的话。

可惜的是甚至没有久野的照片。也没有画像。

前者是因为不可抗拒的技术问题,久野这类“人”啊,怎么也没法在底片上成像。后者是因为不可抗拒的能力问题,羽山式舞的美术成绩从没有高过40分,以“谁让我是通灵师嘛”作为借口,让她笔下的所有兔子和猫咪就一概像游动的鬼魂。久野夏树拒绝当式舞的模特儿也就不仅仅因为他有所害羞,对,虽然说他本身早已是游魂,却也不希望别人指着画上的自己说“哇,这玩意是人是鬼?!”

于是,久野这样的人,没有留下什么真真实实存在的痕迹。这算是个小小的遗憾。

其实几年前,式舞热衷于某个游戏——久野把手放在纸上,她握着笔临描手的形状。如果哪怕有碰到久野一点点,就算失败,要重来。

因此当羽山先生经过小女儿的房间时,忍不住被里面撒了一地的简笔画吓一跳。一度以为是新发明的咒符,可怎么看起来都只是一条弯曲起伏过度的线条。就这样,家里曾经出现许多半只或四分之一只手的轮廓画。长长的手指,中间突出的骨节。

这完全是小姑娘游戏心态下的幼稚产物,可奇怪的是久野一直没怎么排斥,按理说他应该摆着手说“别玩了”,但每次都很听之任之地由着式舞把铅笔靠近自己的五指,线条延长,弯曲,回折,有一个圆滑的转弯,那是手指间连接的地方。

他看见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真实轮廓。

扁扁地压在纸上。

这种感觉既奇怪又仓皇。

后来这些图画不知道被收拾去了哪里。式舞也发现着新的游戏,但是,虽然放风筝也很好玩,填字游戏也很好玩,久野还是只记得当时的“手绘”游戏。因为他在那个平面里,看见了可以和式舞直接接触的地方。

灰黑色的,弯曲的细长线条。

又奇怪。又仓皇。

前几天,班里从伊豆旅游回来的学生开始给大家看她拍摄的照片。

伊豆是以温泉著名的地方。天天都有许多游客兴冲冲地往那里赶。每个有特殊功用的温泉都被希望肌肤年轻、解除疲劳的人们所享受着。

旅馆里铺着非常高雅的暗色地板。

照片上的女生和亲人挤在镜头前,露出又快乐又兴奋的表情。是因为在温泉边拍摄的关系吧,画面看起来有点模模糊糊的。反而更像是艺术照了。

有羡慕的人声一直喊着“真想去一次啊”,式舞把手里分发到的照片递还回去。还在对旅行念念有词的女生接过照片时问了一句“羽山应该常去伊豆吧”。

“哎?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

“伊豆的温泉真的很棒呢!”

“也还好……”

“呃?”

“啊?”式舞笑起来,“我的意思是,很不错。”

“是啊是啊。”女生又得到了舆论的支持,非常开心。

其实,也只是还好的程度。

长泉有比伊豆更美丽更舒心的温泉,只是还没有被人发现。知道这些的,只有那个小镇上的居民,虽然过于理想主义,可不得不说他们的日子是很幸福的。那里没有慕名而来的客人,有没有装潢豪华的宾馆,长泉的客栈虽然干净却总是老旧些,屋檐上会有东翘西凸的瓦片把人的拖鞋勾绊掉,也许从此要腐朽在院子的角落里。

夏天和冬天分别消耗在捉天牛和泡温泉上,然后一代一代的人,就这样成长起来。

久野夏树也应该是这样。

这样一个人,又是因为什么离开了。

长泉这个小镇,它的温泉,它的客栈,它的弯曲小道,它的暮色校园,它的在冬天取消的火车……对于式舞来说,那是又惬意又温暖,又着柔软边角的东西。但我们只能说那时她还太小,完全体会不到久野的感受。美好的东西,在久野的世界里是缓慢行进的刀,嘶嘶地把原本就微弱的连线切断了。

十五岁的时候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