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玫瑰盛放(3)(第4/13页)

《红楼梦》中有句话叫做“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现在明白这句话了。

于是我也像咪咪般凄凉地笑起来。

两夫妻这么了解地相对而笑,你说是悲还是喜。

我握紧了她的手。

“你留在这种不毛之地——怕是一种逃避罢。”咪咪说。

“是。”我说,“求求你,别再问下去。”

“好,家敏,我答应你,我永远不再问问题。”

咪咪说:“你明知说一两句谎言可以令我高兴,但你坚持要与我坦诚相见,因为我受得住。”

“不,”我答,“因你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女人,我在你背后做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为聪明误一生?”她又笑。

“本来是。”我说,“我们都为聪明误了一生。”

能与妻子如此畅谈,未尝不是快事。

回到家,桌面搁一封电报,电报上说:“急事,乞返,黄振华。”

我问:“什么事?”

咪咪想了一想:“黄振华本人是绝对不会出事的,他原是个精打细算、四平八稳的人。”

“那么是玫瑰的事,”我说,“玫瑰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亦不会是玫瑰的事。”咪咪说,“黄振华做事极有分寸,他不见得会拿玫瑰的事来麻烦你。”

“推理专家,那么是谁的事?”

“是你大哥的事。”咪咪说。

我的血一凝。可不是!

“大哥?”我反问,“大哥有什么事?”

“接一个电话回去!快。”咪咪说。

我连这一着都忘了做,多亏咪咪在我身边。

电话接通,来听的是黄太太。

我问:“我大哥怎么了?”

“你大哥想见你。”

“出了什么事?”

“你赶回来吧,事情在电话中怎么讲得通呢?”

“大哥有没有事?”

“他——”

“谁有事?”我停一停,“玫瑰可有事?”

“玫瑰没事,家敏,我心乱,你们俩尽快赶回来好不好?你大哥需要你在身旁。”

我与咪咪面面相觑,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咪咪接过电话:“黄太太,我们马上回来。”她挂上话筒。

咪咪取过手袋与大衣。

“你做什么?”

“买飞机票回香港。”

“我不回去。谁也没出事,吞吞吐吐,我回去干吗?”

“有人不对劲。”咪咪说,“我有种感觉他们大大的不妥。”

“谁不妥?”

“回去就知道了。”

“我不回去,死了人也不关我事。”我赌咒。

咪咪静默。

我说:“好好,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我跟你一起走,可是我刚刚预备开始的新生命——”

咪咪抬起头问:“你的旧生命如何了?”语气异常辛酸。

我搂一搂她的肩膀,“我们一起走。”

订好飞机票我们再与黄太太联络,她在那头饮泣。

我觉得事情非常不妥,心突突的跳。

黄太太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人物,即使黄振华有外遇给她碰上,她也只会点点头说“你好”,倘若她的情绪有那么大的变化,事情非同小可。

在飞机上我觉得反胃,吃不下东西,心中像坠着一块铅。

咪咪也有同感,我们两个人四只手冷冰冰的。二十四小时的航程不易度过。

我说:“我只有这个大哥,……”断断续续。

咪咪不出声。

“大哥要是有什么事——”我说不下去。

我用手托着头,一路未睡,双眼金星乱冒,越接近香港,越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终于到了飞机场,我们并没有行李,箭步冲出去,看到黄振华两夫妻面无人色地站在候机室。

我的心几乎自胸腔内跳出来。

我厉声问:“我大哥呢?”

黄太太说:“你要镇静——”

“他在哪里?”我抓住黄太太问说,“你说他没事,你说他没事的——”

黄振华暴躁地大喝一声,“你稍安毋躁好不好?从来没看见你镇静过,三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没读过书,一点点事又哭又叫!”

“振华——”黄太太劝阻他。

咪咪挡住我,“我们准备好了,黄太太,无论什么坏消息,你快说吧。”

“家敏,你大哥有病,他只能活三个月。”黄振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