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万艳书 上册》(20)(第8/11页)
珍珍眉目凝愁,涌在她面上的血色隐去了她原本惊人的病容,那一点丰格赛似雨中的菡萏、霜里的兰花。书影暗想,只有长着一颗石头心的人才能够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儿说“不”。
她对她一笑,却也是泪珠欲落,“白小姐所提的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怎的你反来请求我呢?”
“一见祝小姐我就觉亲切,果然通情达理,”珍珍回颜一笑道,“既以后长住在一起,也不必天天‘白小姐’‘祝小姐’的,我今年整十五,痴长你几岁,便觍颜叫你一声‘妹妹’吧。”
书影也带着些许腼腆叫了声“姐姐”:“我见了姐姐,心里头一样觉着十分亲近。”
“我一个人在这里幽居,终日闲闷,现如今多了一位好妹妹陪着我,我可说不出有多开心。”
“姐姐,我,嗯……”
“妹妹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要紧,只管讲。”
“还请姐姐莫嫌我得寸进尺。实不相瞒,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儿,我在这儿伴着姐姐清净过活,她们却得……我总觉良心上似有不安。但我也明白,这里原就是花街柳巷,又不是救济孤儿的善堂,我实在不好厚着脸皮和姐姐讲出口……”
“妹妹不用讲,我已经懂了,”珍珍把玩着佛珠,思索了一下道,“我是这样看的,假如那两个女孩儿也和你抱有一样的心志,一起首就会和你一样抵死不从。所谓‘已作不失,未作不得’,你这一番打算怕是空费。不过我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在推托似的。这样好不好?我叫人早一些开饭,妹妹陪着我吃过,那头也就该是午饭的时候了。你借着空儿先回去问问,假如她们俩也不高兴做倌人,我准在娘跟前替她们俩想办法。”
出自望外,喜也可知,书影答应不及,草草吃了饭,便向西跨院里去。万漪和佛儿正吃饭,见着她都一愣。万漪马上扔开饭碗,跑上前捉住她的手,“妹妹,你昨儿夜里上哪里去了?我问严嫂子她们,她们却只骂我多管闲事儿,我可担心死了,是不是凤姑娘又罚你了?”
书影笑嘻嘻地摇摇头,牵着万漪的手把她拉回桌边坐下,又朝佛儿望了望,“我有话讲。”
她三言两句讲了自己的遭遇,末后欣喜道:“珍珍姐姐答应我说她来想法子,大家都不用再做倌人了。”
出乎书影意料的是,其他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之情,佛儿干脆冷笑了一声,“照你说,这个什么‘白珍珍’既不用你做倌人,也不用你做丫头,就把你当小姐养着?”
书影有些气恼道:“你不信?你这就和我去见一见珍珍姐姐,但凡你亲眼见着她,就知道她是多善良的一个人,跟她娘一点儿也不同。”
佛儿不屑道:“不管她和她娘多不同,她都是白家妈的亲女儿。白家妈是开院子的,院子就要靠倌人养活。凉春和温雪一死,说穿了,这一所怀雅堂从鸨母到厨娘、从护院到毛伙、从你到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个人全都靠白凤一个人赚钱养活。那个‘珍珍姐姐’养着你,其实就是白凤在养着你。温雪和凉春两个是早早就和白凤在一处当姐妹的,只因碍了她的事儿,说斩除就斩除了,而你这位祝家小姐,白凤向来第一个看不过眼,她会心甘情愿养你一辈子?可别叫我笑得肚子疼了。”
“温雪和凉春?”万漪却在旁低呼一声,“你是说,她们俩是被凤姑娘给……难道是为了那封信吗?”
“你当呢!还能为什么?你竟没看出来?”佛儿瞄了她一眼,满是不屑一顾,“你可别是个呆子吧。”
书影瞪直了两眼急道:“你说的全都是一派歪理!还扯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佛儿翻了个白眼,哼一声道:“歪理?我这可是天下无二的正见。女人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73],来来回回都落在男人身上。这本就是个男人的世界,想闯出一条路,只有按妈妈说的,学会对付男人的手段,才好和他们一争短长。祝小姐,你却老想着逃。我很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过逃兵的下场,呵呵,我宁可死在战场上。”
她一推桌面就站起来,“当倌人有什么不好?在迎战男人之前先学会十八般武艺,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