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诗歌赏析(第8/11页)
有学者认为,傅山出生时,傅家已经败落。但综合各处细碎史料,我却不这么认为,此诗便是一例。以冰灯作为书斋室内照明,几乎要每日更换,凿冰的成本不可谓不高,这么高的成本,仅仅为了傅山爱好,家底雄厚,可想而知。另有记载,傅山“六岁,啖黄精,不谷食,强之,乃饭”,以黄精替代五谷作为日常饮食,也不是一般家境能承担的。但傅家的资产,应当主要以土地、房产等不动产为主,农民起义加改朝换代之后,傅家失去了旧王孙的社会地位,田产逐渐被零星侵占,才算真正败落下去。正因为家族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才能支持傅山筹集大量资金资助反清义军,甚至亲自募集义兵。
傅庚就是傅仁的父亲,卒于崇祯十五年,因此这组诗应当创作于傅山年轻时。
冯夷是传说中的水神,玙璠是两种美玉,白堕是北魏河东人刘白堕,擅长酿酒,后人常常以白堕指代酒。“白堕春醪”作为酒名,在我的游戏作品《仙剑奇侠传三外传问情篇》中也曾出现过。
“雨色云香镜里痕”一句,用来描述冰灯,将冰灯的奇幻与空灵,体现得淋漓尽致。
天涯行在梦魂之
——散尽家财依旧难挽国殇
天涯行在梦魂之,又见仇犹献岁时。买酒未愁囊里涩,典房才得旅中资。飞灰不奉先朝主,拜节因于老母迟。说甚寝兵遵月令,同袍失矣罢王师。
——《乙酉十一月次右玄》
这首诗写于乙酉年十一月,也就是顺治二年。“次右玄”的意思是和右玄的诗。右玄,就是陈右玄,陈谧。前面提到过,傅山、陈谧两人在顺治初年在一起积极从事反清复明活动。
这个阶段的傅山,依然对南明政权充满希望,依然寄希望于通过起义推翻清王朝的统治,为此他做了大量工作,也付出了几乎全部家产。有关这一点,文中也有相关描述。
南明皇帝远在天涯,却始终牵系着我的梦想与灵魂,又到了一年将尽的时分,我却依然在盂县漂泊。如今的我,囊中羞涩,连买酒都觉得窘迫,全靠着变卖房产才有财力支持我四处联络,筹划大业。我恨不能将此身化作飞灰,以昭示我心系大明,不事二主的忠心,但是因为奉养老母,我不得不苟活于世,不能追随故国于地下。说什么遵照月令而停息兵火啊,那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军队失利了而已。
行在,指天子行銮驻跸的所在。
最后这一句,很可能指的是顺治二年十月,定国大将军和硕豫亲王多铎灭李自成、福王,班师还京一事。
这首诗,是傅山羞耻心的集中体现,这种羞耻心,在历代爱国者身上都普遍存在。想要殉国,既不甘心,又没有立场,因为傅山并非明的官员,而只是一介生员,一介草民,若强要与国同殉,多少有些牵强。更何况傅山要以此有为之身,做有为之事,不能轻易赴死。但这“有为之事”又必须秘密进行,不能与天下人言说的,于是傅山只得以侍奉老母为理由,以“忠孝不能两全”去解释自己的行为,以博得表面上的内心安宁。
但在傅山的内心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羞耻心始终都在。尤其当反清复明大业每一次遇到挫折时,傅山的“同袍”们每一次撒手人寰时,那种深刻的羞耻心和厌世情绪,便会重新涌了上来。“吾辈有一毫逃死之心固害道,有一毫求死之心亦害道”,傅山的一生,始终被这种矛盾折磨着,没有片刻的安宁。
桃源直处忘情士
——书剑报国一黄冠
东海西昆未得过,秋风吹客上陀罗。陆离云粉凝晴雪,菡萏峦蕤演石波。一撮缁新书剑卷,九原封旧涕洟多。桃源直处忘情士,处士多情奈若何。
——《间关上陀罗山二首》之一
这首诗,也是写于甲申国变之年的,据考证,是在这一年的五到八月之间。从缁衣和秋风两词来看,应该接近八月,此时傅山已经或即将正式加入道门。
甲申年的三个时间节点,对傅山的心境影响甚为巨大:三月,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帝殉国;五月,弘光政权建立;八月,正式入道,朱衣黄冠,立志反清复明。
纵观傅山甲申年间的诗作,三到五月之间,主基调是悲哀,五到八月之间,主基调是彷徨和厌世,到了八月之后,则坚定了反清之志,诗作中便隐隐带有杀伐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