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灰堆(第8/27页)

两个月后我们再次坐入珑山路咖啡馆,面对着面,目光不再游弋,通过大量的时间,堆砌出了属于两个人的默契。我们明白,再往后我们都很难对谁付出这样的热情、时间和好奇心,这令人安定,又令人惶恐。

清明节后一天,我们在路上走了三个小时,户外的热浪熏人欲困,傍晚精疲力竭地踏进了阳光酒店,定了一个高层的房间,我们决定发生点什么,但还没有做好准备。两个人都累得不行了,洗澡之后,一人躺一张床,连招呼都没有打就睡过去。醒过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窗边,准备开一点窗户。你哑着嗓子说:“你醒了。”

我坐在沙发上,说:“春天就是太容易犯困。”

我们保持着距离,也没有开灯,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屋子里像是浸满蓝色薄雾,太空荡了,需要说一些话来填充。我看着晦暗中的你,感到你也在看向我,心中升起一阵轻柔的爱意。

“我好久没有和一个女孩待在一个房间了。”你说。

“有多久?”

“一年多了。”

“上一次是和谁?”我问。

“一个妓女。”你轻轻地自哂,说,“没有想到吧?”

“没有。”我也笑了笑,“倒是很想听。”

你说,在那次之前,你有两年没有碰过女人,时间长得你都忘了抱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欲望被压缩成扁扁的一片,一片接一片缓慢地积压。有时候路上走过漂亮的女人,你看着她们漂亮的面孔和肢体,立刻低下头,把欲望往怀里塞一塞。你担心自己在长久的压抑里变态,便问 Z 和洛山是怎么解决。洛山的身边不缺女孩,他比你和 Z 风趣多了,豁得出去,看见钟意的女孩就上前请人喝一杯,被拒绝了也不要紧,但这么做风险很高,容易惹上情债,洛山常常陷入这样的麻烦之中。Z 给的解决方案是召妓,这是最节省时间和精力的办法。

“没想到 Z 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这样,我们以为不道德的,他认为正常,有些道德,只不过小范围内人群短期的共识,认清本质之后,就可以随意打破。”

“所以 Z 是嫖娼的。”

“嗯。”

“后来呢?”

在一个寒冬之夜,你忽然间想起了从前的某位女友,仿佛闻到她头发的香气,你被一种空洞的欲望支配,无法入睡,决定起床去便利店买一包烟。走出巷口时,遇到一个穿着假皮草大衣的女孩,你看向她,她也看向你,她似乎窥破了你的意图,笑起来,开始解大衣的扣子,四粒扣子解完,她敞开了大衣,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穿,赤条条的,阴毛也刮得干干净净,身体冻得苍白。你被吓到,眼睛却无法从女孩的身体上移开,口腔里不争气地分泌出唾液。她合上衣服,说,六百一次。你不言语,缓步跟着她,去她的小屋,屋子里的灯光是桃红色的,肿胀而暧昧,暖气开得很足,始终有一股潮湿之气,她把大衣和靴子一脱,躺倒在床,说,已经在外面洗过了。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问她要怎么做。她像蛇一样游过来,替你解开衣服,你这才看清她的面貌,眉毛修得很细,脸盘大,五官却密集地挤在中间,并不算好看的面孔,甚至有些怪异,眉宇中留着无法脱去的俗气。你始终被强烈的羞耻心占据,好像跨过那条线便万劫不复,回归了野兽的本性,你无法勃起,又痛惜那六百块钱,想起自己带着相机,便提出要为女孩拍照,女孩有些丧气,脸上带着假笑,说,好呀,等我穿上衣服。你说,就穿那件皮草大衣——那是你被勾引至此的工具,她僵硬地面对镜头,摆出一些自以为撩人的动作。你拍了几张之后,给她看,她颇嫌弃,说,拍得好难看,脸拍得太大了,而且没有美颜。时间还没有到,你不想离开,她坐在床沿涂脚趾甲,和你聊天。你问她的名字和家乡,她笑了笑,回答说,小丽,然而没有告诉你她来自何处。你问她,你是不是第一个花钱来跟她聊天的。小丽说,不是,附近有几个老头子,早就做不动了,来就是为了看看她,找她聊天,她一般收他们半价。到了时间,你走出门,小丽请你带上门,你回头看了一眼她,她赤着身体,蜷曲得像一条海马,正呼呼地睡着,你举起相机,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