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三章 两相之争(第5/6页)
“赎身?赎了身又能去哪里呢?”我从自己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壶九酝递给陈逆,“喝一口吧,明天刑场上人多,怕没机会同你饮一杯送别酒了。”
“嗯。”陈逆接过酒壶,怔了怔,然后仰头狂饮。
我看着他嘴角蜿蜒流下的酒液,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陈逆,对不起了。
喝了那一壶九酝,陈逆很快就晕睡了过去。
趁着夜色,我悄悄地离开了死牢。张孟谈交给我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的,便要看他的了。
晚上,陈逆会被人偷偷运出死牢,有人会报信给右相阚止,告诉他陈世子陈盘谋反作乱,铤而走险救走了挚友陈逆。
如果事情不出我们的预料,那么,齐国左右两相的争斗不会在明日结束,反而会从明天起愈演愈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让无恤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失踪的范吉射——那个被我无意中救活又放走的范氏宗主。
陈逆被救后的第三日,我坐在淄水边的小院里,抱着酒坛,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阿素,范氏素祁,阿素,范氏素祁……”
淄水河畔那个面黄肌瘦、单薄谦恭的女子让我心甘情愿地救治了与赵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范吉射。她用了四天的时间,骗取了我的信任和怜悯,最后,还带着我对她的喜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素消失后,我把遇见她的事告诉了张孟谈。张孟谈细细盘问了我和阿素相遇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当我告诉他,阿素父亲的左手比常人多出一根小指时,他深褐色的瞳仁里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他攥成拳的右手似乎下一刻就会挥上我的脸庞。那时,即使他还没有说出范吉射的名字,我也已经猜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
初到临淄城不过十日,我就掏心掏肺地帮了对手一个大忙——这个认知让我懊丧,更让我害怕。设下这个局的人,她了解我,知道我懂医术,知道我会到淄水泛舟,她甚至清楚我不会见死不救的脾性。而我对她,却一无所知。
为了将功补过,我提议张孟谈派人假冒陈氏救出被关在死牢里的陈逆。陈逆是被齐侯判了斩刑的罪人,如果有人强行救他出狱,则罪同谋反。陈恒与我无仇,但这个时候,我需要在齐国引发一场更激烈的内乱。
彼时,张孟谈听完我的话,又惊又喜,最后,只笑着说了一句,“好一条毒计”,便依言在五天之内安排下了所有的环节。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临淄城内剑拔弩张。
阚止上奏齐侯,请求以谋反叛乱罪严惩陈氏一族。
陈恒联合子尾氏等状告阚止以假乱真、诬陷陈氏、其心歹毒。
阚止调兵围了陈府,陈氏兄弟彻夜不眠商量对策。
一切,都是我要的结果。
“中行寅已经伏诛,家主后日就该回来了。”张孟谈拿了一只红漆双耳杯坐在了我身旁。
“你说,阚止这回能扳倒陈恒吗?”我端着酒坛给张孟谈斟了一杯酒,酒液漾出耳杯洒了好些在他衣摆上,他却也不恼,笑道:“陈逆只是陈恒的远亲,他当街杀人,动不了陈氏的根基。但这次,右相阚止若能死死地咬住是陈世子劫狱谋反,兴许就能耗去陈氏大半的元气。”
“那陈逆现在何处?”
“不知道,也许已经远走他乡了吧!”张孟谈抿了一口酒,转头颇有深意地打量着我,“你是如何骗陈逆喝下了那壶酒?我与他有过几次交往,他不是个迷恋女色的人。”
“他不迷女色,先生之前为何不说,还费尽心机替我备下那一套勾人的轻纱。”我把自己的酒杯伸进坛子舀了满满一杯梨花春,笑着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口。
阚止的私心是希望陈逆逃狱或者陈氏劫狱,所以,负责看管陈逆的只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狱卒。以陈逆的才智和剑术,想要逃出死牢、逃出齐国易如反掌。可他没有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逃。因而,对我们来说,解决狱卒是易事,如何把剑术超群的陈逆带出死牢,才是真正的难事。于是,张孟谈让我诱之以情,趁其不备对其下药。
张孟谈饮了一口酒笑道:“我想,姑娘既然连我家家主的心都能迷惑,对付陈逆那样心思简单的男人自然不在话下。事实也证明,姑娘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唉,只可惜了我那一套冰蚕丝的纱裙啊!这光买丝,就花了虹织坊整整一百金,结果只穿了一回就弄得钩丝拉线,还沾了一堆的老鼠屎。”张孟谈看着我一脸惋惜,他如今和我说话虽然还是不太友善,但眉目之间已经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