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转身明灭(第6/11页)
贺兰柬不为所动,仍是说:“如少主信得过贺兰柬,请带走营中所有兵马。贺兰柬以命担保,云中城不会失守,柔然兵不会来攻。”
商之目光微沉,默了片刻,方道:“柬叔为何会如此肯定?”
贺兰柬抿唇,半晌才沙哑着嗓音问:“少主不信我的话?”
“我信你,但不能以云中为赌注。”商之缓缓出声,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柬叔,阿彦昨夜回来已对你我说过,柔然军队的进退非由柱国阿那纥说了算,那避在里帐的人,才是真正执掌帅印的人。他既不以真身相见,分明是毫无诚意与我签订盟约,我们若与匈奴开战,他必然会举兵偷袭云中。如此局势,云中怎能没有重兵留守?”
贺兰柬道:“那人避在里帐,并非没有诚意见彦公子,而是怕被认出。”
“被认出?”商之疑惑,看了看郗彦。
郗彦也是狐疑,贺兰柬望着他,慢慢道:“那人……是昔日东朝沈太尉的私生子,沈融,沈少孤。”
郗彦目光猛地一变,上前抓住贺兰柬的双臂,双唇微颤,神色焦急。贺兰柬知他想问什么,却心中有愧,不敢与之对视,垂落目光,如实道:“我昨晚收到一封神秘密函,是……慕容大公子的笔迹。他在信中告知这次柔然领兵之人是融王,且说了他原来的身份。”
郗彦面色冰寒,眸沉如墨,许久,手指才微微一松,缓缓将贺兰柬放开。
那人未死——他阖起双目,心中酸苦莫辨。幼时的师长,家仇的祸源,昨日与自己一帐之隔,自己竟毫无察觉,生生将他放过。
“华伯父来信?”商之此刻惊忧并存。惊的是,沈融未死,九年前的事虽与柔然有关,却从不想,东朝的太尉之子如今竟是柔然的融王——那个传说中,柔然女帝唯一的幼弟。而慕容华被囚在柔然王城,却居然能神通广大到递信来云中……忧的是,这中间迷雾重重,他却不知由何人所罩,又是何人在暗中相助?又想起那日在范阳沈伊所说的话,“我想,或许我能寻得雪魂花,”,如今想来,他该是早已怀疑到沈融的事。
商之回过神,这才想起贺兰柬举动的异常,不禁皱眉:“柬叔,昨晚为何不将密信给我?”
贺兰柬笑意发苦:“如果昨晚给了少主,今日我就无法调走沈融了。”
“调走沈融?如何调走?”
贺兰柬说不出话,却忽然一振衣袖,双膝下跪,匍匐在地。
“柬叔,你做什么?”商之垂手要扶。
贺兰柬道:“请少主原谅贺兰柬自作主张。”
商之先是发愣,既而心绪猛地一震,冷冷出声:“贺兰柬,你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
贺兰柬慢慢将头抬起,目视商之,面色平静,声音轻微:“少主说前日在歧原山见到郡主,我将此消息告知了沈融。”
郗彦闻言大惊,转目看商之,却见他面容青白,凤眸间锋芒湛溢,寒煞凛冽。
“柬叔!”商之音出齿逢,顿了一顿,阖起双目。接下去,他再开口的话,却是疲软无力,瞬间黯淡了一切锋芒。他道:“柬叔,你……做得很好。”
贺兰柬怔住。他有些糊涂,以夭绍牵制沈融,他早料到商之的恼怒。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曾想,商之会说出这样的话。
郗彦望着商之,唇边微扬,笑意冰凉。
商之青白的面容渐成灰败之色,睁眼面对郗彦,缓慢启唇:“不怪柬叔,为了鲜卑,换成我,也会这么做。”一字一字,仿佛有千斤之沉,积压上心头——疼痛,异常疼痛,亲手将留恋和不舍撕裂,鲜血蜿蜒。甚至于舌尖,也隐隐啖出一丝腥甜。
可当话说完,他却又觉得轻松。
如此一来,他与她,就再没瓜葛了吧?
郗彦默然看着他。两人相峙良久,商之淡淡移开目光,郗彦飘然出帐。
商之弯腰将贺兰柬扶起,声音如古井之水,不兴波澜:“柬叔,私藏密函之事只此一次,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是。”贺兰柬低低垂首,暗自叹息。
“……豫征初年,十月癸未,匈奴大破柔然三十余部,获七万余口,马三十余万匹,牛羊百四十余万头。十一月,丁亥朔,柔然女帝将三万骑绝漠千余里,破匈奴七部,获二万余口,马五万余匹,牛羊二万头。胡族诸部大乱,北疆不安。十一月乙酉,匈奴与柔然休战,集兵南压,大举侵袭鲜卑草原。丙申,匈奴大军兵临云中城下,称兵三十万,鲜卑闻之皆恐。